阙安的体温摸起来和正常人类差不多, 甚至还微微要高一些,这屋里温度也很高,像是开足了暖气一般, 秦郁之热得微微出汗。然而阙安整个人冷得在发抖。秦郁之指尖微颤, 不敢触碰阙安, 仿佛怀里的人是个脆弱的瓷娃娃。正在此刻, 阙安缓缓睁开眼。秦郁之稳住颤抖的声线,竭力平稳道:“我在。”我在这儿。阙安先是一愣,紧接着费力的抬起手擦了擦眼, 最后颓然垂下双手,闭上眼道:“又做梦了。”秦郁之忍住哽咽,咬牙, 难过道:“不是梦,是我,我来了。”阙安一愣,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你怎么……找来了?”他想要坐起来,手撑着地的瞬间却失力,不受控的坍塌了下去, 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摔落在地。秦郁之一惊,弯下腰,用身体去承接阙安身体的重量,砸出一声闷响。秦郁之吃痛,顾不得其他, 先是去检查阙安有没有受伤, 抓住阙安的双手, 仔仔细细的翻开:“痛吗, 有没有哪里伤到?”灰雾色的眸子却紧盯着他,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没看见的补回来一般,目光虔诚而满足,任由秦郁之翻看摆弄着他的手指,半晌叹口气道:“你怎么瘦了。”秦郁之一愣,抬起眼,眼中的哀伤满的要溢出来,让阙安心微微发颤,他伸出手轻抚秦郁之的眼角,轻声道:“你别哭。”秦郁之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阙安心头一痛,抽出自己的手,反手把人抱到怀里,勒得两个人彼此都喘不过气来。没有责怪,不说担忧,也不谈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就这么抱着,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半晌秦郁之伸出手,轻轻凑上前去,轻轻碰了下阙安的嘴唇。阙安眸子略发深沉,片刻后双手轻轻扶住秦郁之,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秦郁之气息渐重,无意识的双手抗拒往外推,半晌后才气喘吁吁把人推开。阙安伸出手盖住秦郁之的眼睛,喉结滚动道:“你知道了?”秦郁之喉结几不可闻滚动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哀伤:“你指什么事,把你命给我这件事?”阙安低头望了他一眼。秦郁之抬起头,认真的注视着阙安:“经过我同意了吗?”阙安抚摸着他的发顶,像是每次秦郁之抚摸他一般,语气玩笑道:“那,下次和你商量下?”秦郁之注视着他不开口。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缓缓走近,最后轻轻叩响了房门,敲了敲。秦郁之垂下眼,轻轻把人放在地上,轻柔的抚了抚他额前碎发,温柔道:“等我回来。”阙安皱起眉头,倏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反手拽住秦郁之的手腕,奈何力气尽失,手无力的滑落下来,他哑声道:“你要干什么?”秦郁之轻轻把手叠到他胸口,不回答,最后回身看了阙安一眼后,走了出去。走到外面,容创笑了笑,主动开口道:“他这样跟我关系可不大,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状况就已经是这样了,整个人弱的一碰就摔,抓他简直没什么难度。”容创恶意的看了秦郁之一眼,笑道:“他现在这样,真是多亏了你啊。”秦郁之抬起眼看向容创。阙安逃出去之前的状态本就很不好,前一天还在发烧,第二天就跑了出去。恐怕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了,一天一天的拖下去,到最后会越来越差。最开始身体发凉,到后来一次接一次越来越凉,这么下去根本撑不了多久,所以他才会这么急着找上容创。容创笑了笑,没注意到容创的神情,眼里急迫的神色一闪而过,问出来的话确实从容不迫:“眼睛留下,人你带走。”秦郁之淡淡抬眼:“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了。”容创欣喜的神色瞬间被阴沉取代,知道秦郁之是发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秦总是想背弃承诺?”秦郁之淡淡抬眼:“我从来不和魔鬼谈条件做交易,没记错的话,从一开始,我就没答应你什么东西吧?”容创沉下脸色。的确,当时秦郁之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高兴得过了头,压根忘了秦郁之只说是来看阙安,却压根没答应要和容创做什么交易。容创气极反笑,沉声道:“那你是不想给我了?”秦郁之抬眼,不答反问道:“容总很急着要,这东西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容创脸色微微一变,紧接着恢复正常。秦郁之淡然把容创的神色尽收眼底,随后抽出张湿纸巾擦了擦手。果然和他设想的一样。阙安做足了几个月的准备,不可能如同鱼肉般任人宰割。他想要做一件事,即使是鱼死网破弄得遍体鳞伤,也绝不会因为困难而半途而废,当他看到如今阙安这幅身受重伤的样子,就更笃定了。容创不可能毫发无损。但是容创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精神状态看起来比普通人还要好,也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容创低下头,无邪般歪了歪脑袋,眯起眼问道:“你确定不换吗,一双眼睛换一条命,划算。”秦郁之冷冷看着他。容创起身,慢悠悠道:“我可提醒你,你没多少时间了,那间屋子里满是毒气,你的小情人在里面,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指不定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就死掉了。”秦郁之微微蹙起双眉。他一进屋子就察觉到光线亮得异常,还被刺痛的流下泪水,现在看来,并不完全因为光线太强的缘故。阙安从消失到现在,身体几近透支,更别提是关在这种环境里。秦郁之淡然的望向容创:“我看,容总也撑不了多久了吧?”容创冷冷注视着秦郁之。秦郁之放下水杯,缓缓开口:“容总要的不是我的眼睛,对吧?”容创被戳破心思,脸色微变。秦郁之道:“容总之前在我家里,放了不少毒虫,毒虫有致幻性,严重的还会导致眼瞎,最开始发现毒虫时是在过年时的水仙花盆内,再然后就是在药柜里。”容创微微眯了眯眼。“这其间隔了好几个星期,无论怎么谨慎,都会通过我的一日三餐和药物渗透到身体里。”当时发现的时候,药盒上已经爬满了虫子,说明或多或少毒性都已经沾染到了药物上。“再然后,我开始出现短暂的致幻感,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这是毒性造成的,但是实际上,这种毒液更严重的不是致幻,而是会导致人失明。”当时自己眼前一片白茫茫,而且不仅仅是看不见这么简单,他记得他当时情绪状态很不稳定,从来没有那么慌乱过,对于他来说,这种慌乱非常不正常。之前那么多次,进手术室也好,病危通知也好,他都从来没这么慌乱过,怎么就偏偏这次心悸得这么厉害。那晚他满脑子都是惶恐和不自信,满脑子都充斥着“自己要是就这么失明了怎么办”“万一掉下去就完了”“如果晚一秒,就再晚一秒自己可能就活不下去了”,诸如此类的假设和疑问让他脑子处于极度不清醒的状态。他当时心理状态相当脆弱,如果不是阙安在身边,他可能真的如同陷入黑暗一般,会摸索不到出路。但是毒虫的毒性不止这个。他翻阅了大量书籍资料得知,这种虫生于极寒地带。通常是长在高海拔处、冰天雪地里最冷的地方,或者说,正是冰天雪地和难以生存的环境,造就了这种毒物。这种小虫子曾经咬死过一直壮如小山的野牛,铁牛前一秒还红着眼斗志昂扬,铁蹄充满着力量的刨着土,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倒在了地里,整只牛轰然倒塌,僵硬的身躯落地的一瞬间,扬起了漫天尘土。这种毒虫会致盲。容创的脸色微变,身体微微停滞。秦郁之转头看向容创,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容总看到我的第一眼,很惊讶吧,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还能看得见。”他记得他和容创火灾后见的第一面,容创看到他的一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他当时心生怪异,但找阙安心切又急迫,根本没多想。真相一点点被剥开,不紧不慢的露出它本来的面目。秦郁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在面前,笑着,一点点复盘:“容总聪明得很,当时就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秦郁之身体微微后仰,咖啡勺碰到冰冷的杯壁,发出一声脆响:“容总不明说,那我就替你说。”“你要的不是我的眼睛,而是阙安留在我眼里的东西,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