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虎皮上啃着胖手指的吉雅,趴在哥哥的背上呼呼大睡的吉雅。到后来婴儿渐渐地长大,替爸爸拎着小药箱,睁着一双乌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替病人治病的爸爸。在暮色当中赶着把羊群赶回家。最后一张,是吉雅骑在马背上的照片,英姿飒爽,俏丽夺目。如果说开始的那几张,还不足以证明照片里的人就是吉雅,那么翻到后面的几页,于少北也没办法自己欺骗自己了。他跟宝贝十五岁就认识了,宝贝十五岁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他怎么可能认不出?于少北不死心地一张一张地翻阅着照片,仍是不愿意相信,“不,这怎么可能呢……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又不是双胞胎!”“咣当”一声,于少卿手里的杯子掉落在了矮几上,滚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哥,你没被烫着吧?你还好吗?”于少北连忙用纸巾给他哥擦手。孟云泽则替于少卿帮忙把杯子给扶正。于少卿机械地擦拭着手上的茶渍。额尔德木图疲倦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我无法确定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当真存在两个毫无关联的人却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但是吉雅之所以跟那个孩子长得那么像,是因为……她是吉雅的双胞胎妹妹!”原来,当年的娜仁托雅怀的是双胞胎。那个时候额尔德木图在朵儿朵不像现在这样备受尊敬。朵儿朵消息闭塞,很多人还是生病的时候还是习惯求神问药,希望求助于草原上的巫医。或许在古代,巫医是有真凭实学的,但是那个年代,所谓的巫医,不过是坑蒙拐骗的庸医而已。年轻时的额尔德木图嫉恶如仇,好几次都揭穿了那个巫医的把戏。那时候额尔德木图还全然不知,一颗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临近临产期,额尔德木图推了所有的工作,在家陪着娜仁托雅。终于到了临产那天。在历经了30多个小时之后,娜仁托雅成功地生下了双胞胎这可把额尔德木图高兴坏了,全家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娜仁托雅生下孩子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额尔德木图尽心尽力地照顾生产后的妻子。照顾双胞胎的责任就落在了当时六岁的卓力格图的身上。一下子多了两个软乎乎的妹妹,还是个小男孩的卓力格图自然是高兴得不行,就连睡觉,都是卓力格图陪着两个妹妹睡的。某一天晚上,卓力格图起床尿尿。那时候毡房里根本没有厕所,卓力格图是跑到毡房外面去尿尿的。等到他迷迷糊糊地拉起裤子往回走,就看见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从他家毡房出来。“你是谁?你想做什么?!”别看卓力格图当年才六岁,那时候的他已经跟在蒙古第一勇士身边学习起码跟射箭了,胆子比一般的男孩子都要大。卓力格图那么一喊,那个黑影加快速度就跑。“别跑!站住!抓小偷啦,抓小偷啦!”孩子稚嫩的声音一喊,家家户户的蒙古包的油灯被点亮——那时候朵儿朵草原上还没有电灯。被吵醒的牧民全部都抄着家伙去追小偷。跑得最快的还是卓力格图。他就跟一个狼崽子一样,光着脚,飞快地窜了出去。卓力格图使劲地追,突然,那个人朝他抛过来什么东西。几乎是出于一种直觉,卓力格图飞奔过去,就把丢过来的东西给接了个满怀。牧民的火把照亮卓力格图怀里小小婴儿沉睡的脸。众人全部都被吓了一跳!天杀的!竟然是来偷孩子的!“卓力格图!卓力格图!你在哪里?”额尔德木图听见卓力格图的叫喊声也追了出来。他先是跑到卓力格图的房间里去看,一看床上的三个孩子全部见了,吓得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阿布,你出来的时候,看见床上的妹妹了么?”卓力格图跑了一身的汗,看见父亲,他随意用手背擦了擦汗,焦急地问道。“没有!我跑出来的时候,你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出什么事了?你怀里抱着的孩子是你妹妹么?还有一个妹妹呢?还有一个妹妹去哪里了?”“阿布!你先抱着妹妹!我马上去给您把另外一个妹妹追上来!”卓力格图把妹妹往父亲怀里一放,再一次追了上去。卓力格图的脚底早就被细碎的小石子刮得出了好多血,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疼。说到底,卓力格图也才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已,额尔德木图哪里放心他一个小孩子去追什么人。那天晚上,额尔德木图发动所有草原上的牧民,去寻找另外一个双胞胎。然而,一无所获。第二天,有人卓力格图追回小吉雅的那条路上的附近,发现两道全新的汽车轮胎的痕迹。有牧民猜测,人肯定是被带出朵儿朵了。从此,朵儿朵牧场的牧民们都知道了这个难过的消息——额尔德木图的双胞胎女儿只剩下了一个。提及这段二十多年前的伤心往事,额尔德木图的声音微微发抖着。卓力格图的手轻轻地搭在老父亲的背上,射向于少卿的目光充满了敌意。没有愿意被人揭开疮疤,于少卿终于明白卓力格图的敌意来自哪里。“刚才说,她是您的妻子。你,你能告诉我,那个孩子,她,她叫什么名字么?”额尔德木图挽着妻子的肩头,目光悲伤中有带着想念地望着于少卿,仿佛能够透过他,见到他那个自出生后就无缘见过的妻子。“宝贝,他叫宝贝。”于少卿声音沙哑。这些日子所有的奢望跟期待都落了空。“宝贝?她叫宝贝么?我想,她的养父母一定非常疼爱她。”“是。”“那么,她现在……”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额尔德木图的心里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他的另外一个孩子还活着,那么这位于先生恐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把他的吉雅认错了他的妻子。“失踪了。四年前,失踪于一场蓄意的爆炸案。”于少卿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还能够回想起当天的场景。漫天的火光,滚滚的浓烟,焦黑的土地……额尔德木图跟娜仁托雅又问了许多关于宝贝的问题。于少卿一一耐着性子答了。哪怕,每一句对过往的回忆,都像是在一把刀子,在他的胸口割出一道道血痕。于少卿几乎用平静的语言,叙说着四年前他人生最大的浩劫。吉雅紧紧地咬住唇,才没让自己失态地哭出声来。她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难过是因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人生第一次心动,将注定以没有结果而悲惨收尾。当天晚上,于少卿没有在额尔德木图家过夜。一来是,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睡床上,卓力格图睡支起来的小床,一直鸠占鹊巢,实在不太好意思。二来,他先前还抱着那样微小的希望,如今,这希望破了,于少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跟宝贝长得一模一样的吉雅,索性就搬了出来。明天就是“燃灯节”,这几天朵儿朵来了许多外来的游客。有许多牧民都把毡房空出来,专门租给外来的游客。额尔德木图已经替他们联系了一家牧民,住宿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亲子鉴定,你还做吗?”孟云泽帮着于少卿收拾行李,趁着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凑到于少卿得耳畔,小声地问道。“不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没有撒谎。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于少卿露出一抹苦笑。谁能想到,不过几天,事情就急转直下呢?宝贝竟然不是袁也跟熊茴亲生的!于少卿想起自己在墓碑上见到的袁也跟熊茴的照片,明明宝贝长得那么像他们,谁能想到,竟然不是他们的孩子。大概是因为袁也的五官本来就英朗,而宝贝眉宇又偏英气,于是像极了袁也吧。于少卿没有打电话向熊家树求证。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存在一模一样的人,除非是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