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狗怒瞪他一眼:“管你屁事!”两人是一个村的,张狗小时候没有少挨吴铁的揍,如今看到他,仍然心有余悸。但张狗不想被新认的小弟看扁,便色厉内荏道:“你若是敢欺负我苏杨兄弟,有你好看!”说罢,还扬了扬他瘦骨嶙峋的拳头。吴铁又是抚掌大笑:“得了吧你!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打得过谁啊!?”众人哄笑起来,张狗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喧闹声吵醒了一名正在打盹的少年士兵,他气呼呼坐起身来,怒吼一声:“吵死了!”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少年士兵回过头来,双目之下有些乌青,一看便是没有睡好,他满脸隐怒地扫视众人,最终目光落到了吴铁身上:“给老子安静点儿!”冷幽幽的,带着杀气。饶是吴铁,也不禁打了个哆嗦。那少年士兵说完,便又靠着石头闭了眼。有人小声嘀咕道:“这是谁啊?怎么敢这样跟吴铁说话?”“你不知道啊?今年入伍的新兵里,最横的就是他,他叫盛立功!听说武艺高强,来的第一天就把吴铁打趴下了!”“立功?好土的名字……”“能有张狗土啊!?”众人一阵交头接耳。那盛立功被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吵得脑袋嗡嗡作响,他一骨碌爬起来,正要骂人,却忽然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苏杨。苏杨和张狗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感觉一道目光投射过来,他下意识抬眸。四目相对,两人脑海中,都有一道惊雷炸响。“六、六殿……”盛立功结结巴巴指着苏杨,好似见了鬼一样。苏杨只讶异了一瞬,立即淡定地打断了他:“你也来了?”没想到这扬名军营的新兵,居然是武平侯府的嫡子,白亦盛。白亦盛后半句话噎在嗓子里,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化为一个:“嗯……”张狗一见他们说话,顿时乐了:“你们俩认识?他怎么叫你‘六点’?”张狗想着,莫不是这苏杨喜欢赌钱,所以起了个吉利的小名!?杨瀚面无表情:“我是他六表哥。”白亦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委屈地点了点头。张狗更是兴奋:“苏杨,你早说啊!”他激动地上前拉住白亦盛,朗声道:“立功啊,你六表哥方才认了我做大哥,从今往后,你也是我小弟了!”有盛立功给他当小弟,看谁还敢来欺负他!?张狗感觉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心中窃喜不已。白亦盛嘴角抽了抽,正想拒绝,却看到化名“苏杨”的杨瀚,正一目不错地盯着他。白亦盛只得乖乖点头。大军重新出发。张狗极为热情,左边拉着杨瀚,右边拉着白亦盛,道:“兄弟们,你们可知道,这次军队重组了?咱们都分到了白将军麾下,听说白将军两年便连升三级,跟着他,定然能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哈……”白亦盛面色微僵,他一把抓住张狗的衣袖:“哪个白将军?”杨瀚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还有哪个白将军?不就是武平侯府的大公子,被称为少年名将的白亦宸将军吗。”白亦盛怒吼:“草!”他好不容易背着武平侯白仲,偷偷跑出来参了军,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比白亦宸差。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居然被分到了他的麾下!这不是明摆着要给他打杂吗!?白亦盛的表情像活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难看至极。杨瀚凉凉道:“若是怕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白亦盛浓眉一横,道:“怕!?我会怕他!?只怕他没资格用我……”“嘭”地一下,张狗拍了白亦盛一掌,怒斥道:“说什么呢!白将军天纵英才,岂容你诋毁!?”白亦盛被这一掌拍得发蒙,想发脾气,忽然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似乎都隐含了警告之意。白亦盛一咬牙,忍了下来。这白亦宸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白亦盛冷静下来后,也打量了杨瀚一番,他低声道:“六……表哥啊,你怎么会瞒着家里,偷跑出来啊?”杨瀚面色微顿,看也不看他,平静道:“我乐意。”白亦盛:“……”张狗总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一名年轻将领骑马路过,怒喝一声:“怎么走得这么慢?没吃饭吗!?”他生得魁梧健壮,骑在马上像一座小山,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吓得众人打了个激灵。杨瀚下意识抬眸一看,立即低下头来。白亦盛小声问:“怎么了?”杨瀚蹙眉,压低声音:“是全跃。”全跃是全将军的儿子,年前才从校尉升成了信武将军。但全妃和三皇子的事情过后,全氏一族的势力便大不如前,皇帝念着全大将军多年驻守北疆的功勋,便只减了他一部分兵马,却没有停职。杨瀚知道,如今朝中将领青黄不接,皇帝也不敢贸然将全大将军拉下马来。白亦盛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狐假虎威。”张狗却接话道:“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今日那个吴铁,你们还记得吧?他就是全小将军那边的,全小将军虽然功夫底子硬,但是对下面的人却不怎么管……他们之前还抢了个姑娘进军营,差点儿将人弄死了,全小将军都不知道。”白亦盛和杨瀚对视一眼,皆面有怒意。张狗又道:“后来还是咱们白将军听说了,这才下令将人救出来,还把那几个满肚子坏水的兵头给就地正法了。”顿了顿,张狗继续道:“因为这事,两位将军还闹了些不愉快,所以啊,咱们身为白将军的人,莫要和他们走得太近了。”白亦盛长眉微挑:“这你都知道?”张狗拍拍胸脯:“也不看看你狗哥是谁,我可是号称‘北军百事通’啊!哈哈哈哈……”白亦盛嘴角微抽。-三月初,冰雪消融,草长莺飞。军队抵达北疆的消息传回京城,杨昭看着奏报,嘴角微微扬起。白亦宸在信上说,北疆如今还算安宁,剌古虽然屯兵二十五万,但却没有轻举妄动,北军的军备和粮草也陆续抵达了北疆,一切蓄势待发。他快速给了肯定的批复,然后将折子塞回信封之中,交给人送出。小楠子走上前来:“殿下。”杨昭抬眸:“何事?”“陛下已经醒了。”杨昭面色微顿,点头:“我去看看。”太极宫的寝殿外,好几位太医候着,杨昭赶到时,徐太医刚刚给皇帝请完了脉。“徐太医,父皇如何了?”杨昭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皇帝,他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徐太医躬身答道:“最近改了药方,似乎有些起色,皇上今日醒来的时间,比平时久了些。”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皇上方才喝了药,有些疲了,便又睡下了。”杨昭默默点头:“有劳徐太医。”徐太医走后,杨昭静静在皇帝床前站了一会儿。皇帝面容沉静,无声地睡着。此刻,皇帝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杨昭幼时,也偷偷崇拜过皇帝,在他眼里,父皇如耸立的孤山,高不可攀,只能敬仰。他看着臣民们敬父皇犹如神明,那些人匍匐在父皇脚下山呼万岁,庄严壮阔。那一幕始终印在杨昭的脑海里,不曾抹去。长大一些之后,生母惠妃总想利用他去邀宠,杨昭早慧,十分反感这种行为。一方面是不愿被母亲摆布,另外一方面,是担心父皇看轻自己。后来,他脱离了惠妃,和皇帝的相处机会,反而多起来。然而,距离越近,他也对皇帝越了解。身在帝位,皇帝有皇帝的难处,和身不由己,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然而他的父皇,也避不开凡人的通病,他自以为是、爱慕虚荣、唯我独尊。但杨昭仍然能感觉到,他想做一个好皇帝的,哪怕能力不济。不然,他不会如此在意外界对他的评价。杨昭心底微叹。他伸出手来,给皇帝轻轻掖了掖被子,幔帐落下,他转身走了出去。“吱呀”一声,门被关上。幔帐内的皇帝,缓缓睁开了眼。-日子如水一般流淌,几日过去,皇帝的身子越发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