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院子是唯月花了多年积蓄盘下来的,就是为了给那些流离失所的小女孩建一个学堂。现下院落里的这些小女孩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四岁,全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唯月将她们收留,教她们读书习武,希望她们健康幸福的长大,日后都能够有一技傍身,活出女子的精彩来。阿珠第一次见到这些孩子时,也惊诧不已。她以为唯月在立了那么大功后,必然会继续为卫弩效力,日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谁知唯月竟是什么赏赐也没要,只是求了个离宫的机会,然后在京都郊外置办起这所小院来。阿珠得知后很是佩服唯月,便留下来帮衬了唯月好几日。唯月前天和她说过缺人手,而这次她又正好在路上遇到了荷香姐,也可以说是很有缘分了。第45章 成为对食的第二十天荷香正式……荷香正式留了下来, 而阿珠住了几天后便准备离开。“你真的想好了。”唯月望着站在窗前少女轻声问道。“嗯。”阿珠嗓音平静。院子里种着几株白杨树,小女孩们正坐在树下认真地读着书,金色的阳光洒在黄白的纸张上, 阿珠的神色有些动容。“那你一定保重。”唯月柔声,她知道少女的性子,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 任凭旁人怎么劝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的。“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阿珠抿唇笑笑,转头拍了拍唯月的肩膀,杏眼弯弯, 打趣道:“等我回来,我可就留你在这里不走了。”……三月里,本应满是春意。可阿珠再来长公主府时,先前精致奢靡的别院此刻已显得有些萧条落寞了。院里的花草被拔得所剩无几, 青石板路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阿珠见到顿觉疑惑。按理说, 卫弩登基,只要卫雅安分守己, 纵然吃穿用度比不上先前的气派,可不还是能安安稳稳地做她的长公主吗?难道这些时日又生出了什么变故不成。且这偌大的公主府, 竟无一个守卫。现下进了院落,阿珠也是连一个仆役也见不到。阿珠走在空荡的公主府里, 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荷香姐只说过卫弩撤过公主府的仆役规格, 但却没说过公主府会落败到今日这种程度。待阿珠走到后院时,才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步履蹒跚地扫着地。“老嬷嬷,公主府的人呢?”阿珠上前问道。那阿婆听到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怎么是你?”阿珠一惊,发现眼前这个年迈的妇人竟是先前卫雅给她配冥婚时那个替她梳妆的老婆婆。“大、大壮媳妇?”老妇人本来还浑浊的双眼再见到少女时倏然一亮。“大壮媳妇, 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肯定是大壮让你回来的对不对,肯定是大壮让你回来的对不对……”老妇人榆树皮似的手死死抓着阿珠的胳膊激动地喃喃念道。“老嬷嬷你冷静点!”阿珠扶着老妇人的肩膀,继续问道,“公主府的人呢?长公主和驸马呢?”听到“长公主”三个字,老妇人突然面色悲愤起来,捶胸顿足痛哭道:“长公主她不见了,都是新皇帝害的!新皇帝害得她啊!”老妇人边说边拉着少女的手痛哭流涕。卫弩?卫弩把卫雅怎么了?阿珠心中又开始疑虑肆起。“哎,你这个老太婆怎么又跑过来了!”忽然一记尖利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阿珠转头一看,只见那管事婆子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快给我出去!”管事婆子拉起老妇人就走。“哎!这位嬷嬷等等!”阿珠连忙拦住管事婆子。“这位嬷嬷,请问长公主府的人呢?”管事婆子闻言上下打量了阿珠几眼,警觉道:“你是什么人?你来这里做甚?”阿珠听罢心神微转,佯装笑道:“嬷嬷,我有一个表姑说是在长公主府做事,我因家乡闹了饥荒,这才来投奔她的。”管事婆子将信将疑:“那你可找错地方了,新帝登基,公主府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如今也只留了我们几个婆子在府里打扫。”“是这样啊,那看来我还要去别处寻我表姑,谢谢嬷嬷了。”阿珠道谢,继而又装作不经意道:“嬷嬷,公主府的下人都遣散了,那长公主去哪了啊,总不至于一个下人都不用了吧。”“长公主早就搬回宫里了,这可是圣上的旨意!”管事婆子不耐烦道。“新皇帝害了长公主!新皇帝害了长公主!”老妇人又开始乱叫起来,引得管事婆子一阵谩骂。“老不死的东西!整日里胡言乱语,也不抬头看看,这大晋早就变了天了!”管事婆子也不理会阿珠了,拖着老妇人就往外走。阿珠看得出来,管事婆子虽嘴上厉害,可却还是护着老妇人的。“哎,等等!”管事婆子不耐烦地回过头,“你这个丫头又有什么事!?”阿珠从袖口掏出了几枚碎银子递给了管事婆子:“嬷嬷,拿去吧,谢谢你方才告诉我那些事。”“这……”管事婆子看到小娘子递过来的银钱,面色顿时迟疑起来,“你不是家里闹饥荒吗,你把这些给我,你怎么办?”“没事的,我会找到我表姑的。”阿珠笑,将银钱塞到了管事婆子的手心后便离开了。……经过一路上的打听,阿珠才知道,原来卫弩登基后,谢兰安三番两次地对其出言不逊,引发朝臣不快,于是卫弩便将卫雅软禁于内宫之中,以其母亲相要挟,谢兰安这才安分了不少。至于驸马薛临风则是和卫雅一同禁足于内宫之中。若想见到这二人,那她还得去见卫弩才行。明明先前说好了,只要帮助他偷出布防图,卫弩便会帮她报仇,可现下他却将薛卫二人软禁于戒备森严的内宫之中,让她竟是无处可寻。真不知卫弩是有意还是无意了。阿珠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起来。京都的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街道两旁的小贩卖命地呦呵着。锅炉里热气蒸腾的糖炒栗子,噼里啪啦地响着,诱人的甜香也跟长了脚似的拼命地往人鼻子里钻。许是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到,阿珠也逛了逛周边的小摊。看到捏面人的小摊前熟悉的大爷,阿珠走上前去。“呦,小姑娘怎么又来了?我可还记得你呢!”大爷笑眯眯地看着阿珠道。“大爷,您的记性可真好。”阿珠闻言笑了笑,看了一圈摊铺上的面人,目光落至角落突然杏眸瞠大:“大爷,这个…这个面人怎么回事?”阿珠举着手里的面人小脸焦急。“哦,这个啊,这个是方才来的一个年轻郎君捏的,我瞅着它有点像…哎这有点像你啊小姑娘!”大爷看看阿珠手里的面人又看看面前的少女。圆圆的杏眼,粉嫩的脸蛋,乌黑的双髻,与阿珠竟有九分的神似。“嘿,这小子竟比我捏的还像!”大爷猛拍大腿念叨。阿珠捏着手里的面人,胸腔里的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嗓音不禁有些颤抖,“大爷,捏它的人往哪儿去了?”第46章 成为对食的第二十一天“好像……“好像往织雀桥那边去了。”大爷伸手往前指了指。“大爷, 这个面人我买了!”大爷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小娘子匆忙掷下来了几枚铜钱,飞似的往织雀桥那边跑去。阿珠飞奔着, 熙攘的人群从少女的两旁掠过,阿珠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不会有错的。空中突然飘起丝丝小雨, 桥上的人群逐渐少了起来。浓墨色的云团在一处聚集起来,似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快下雨喽!”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桥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步伐,匆匆赶起路来。扛着麦芽糖在桥尾招呼的小货郎瞧着天色变了也赶忙起身要走, 生怕淋湿了这些糖块。而那身着白衣的年轻郎君在人群里若隐若现,似要离去。阿珠倏地瞧见,心头猛然一窒,立刻向前飞快地跑去。是陆慎, 绝对是陆慎。突然桥边一群打闹的小孩朝阿珠撞了过来, 阿珠被撞得一个趔趄, 脚下不稳,瞬时往前栽倒过去, 手中的小面人也被摔出了老远。小小的面人被摔得身首分离,霎时瓢泼大雨从暗色的天空倾盆而下。少女的手掌擦破, 红艳艳的冒着血丝。小孩子们见撞到了人,吓得纷纷跑远了去。阿珠吃痛, 望着摔在水坑里的面人, 忙伸手去捡。将面人的身体和脑袋捡回来后,抬眸一看,那白色身影早已不见。桥上的行人匆匆过了桥去躲雨,连湖边钓鱼的老翁也将蓑衣穿上准备离开。雨水将湖面砸开, 荡开一个个水坑。阿珠不顾湿了的衣裙,加快脚步往桥头跑去,焦急的目光掠过身边的经过的每一个人,却总是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老伯伯,你看到刚刚这里有个穿白衣服的人吗,长得高高的。”阿珠抓着刚从船上上来鹅老翁,着急地问着。老伯摇摇头:“没看见。”少女闻言失望地放开了手,身上衣裙早就被雨水浇透,发髻散乱,几根青丝狼狈地贴在了白嫩的额际。“姑娘啊,这雨越来越大,你快些找个地方避雨吧!”老翁劝了一句后便带着自己的渔具往桥下跑了。少女像是没听见似的,固执地在桥上找着方才见到的身影。雨势丝毫不减,云层里的电光时隐时现,偶有远方传来的轰鸣声,这是今年的第一记春雷。而这座桥不过片刻之间便只留下了她一个人。阿珠望着手中支离破碎的小面人,眼眶忽而泛红。是她看错了吗。可怎么会这么巧合呢,这个面人分明就是捏得她啊。阿珠狼狈地坐在桥头,晶莹的水珠滴落在面人的脸上,已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面前的水坑被落下的雨滴一片片地荡开,水珠飞似的溅到了少女的裙角。阿珠绝望地抱着膝盖蜷缩在桥边,目光空洞。不知过了多久,阿珠忽觉头顶上空的雨停了下来。一片伞檐遮在了她的上空,霎时一缕熟悉的冷药香从身后传来。阿珠一怔,猛然抬起了头。男子身姿如玉地伫立在桥头,油纸伞向少女的方向斜倚着,狭长的眸子半挑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望着眼前分外熟悉的面容,阿珠的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