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垂下眼,唇角笑意未敛,仍旧那般优雅又从容,片刻后,平静作答:“原来芙拉瑟尔氏的前连是尤莉。”他视线无波,声腔不着色一丝情感,礼貌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顷刻间,全场寂静,一众记者连呼吸都直接哽住。最后,段伏城挑眉,淡声收回掌控权:“气氛调节到此为止,接下来,希望各位能问出一些有价值的问题。”————————————————汤倪在深坑做交接,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半。出来的时候,见到段伏城正在等她。“这位帅哥,在等我吗?”她踩着小碎步跑过去,下意识要挽住他的胳膊,又突然想到场合不对,赶紧收回手。段伏城径直将人圈进怀里,低头看着她笑,“男朋友在等你。”“诶你别——”别在公司这么明目张胆。但汤倪这时候才想起来,她已经辞职了。心尖猛地酸痛了下,她索性不管不顾地抱住段伏城的腰,埋在他怀里赖赖唧唧:“呜呜呜我失业了…我没有工作了我是无业游民了!你失去了一个像我这么优秀勤奋卓越的员工是你的损失你知道吗!是舟季的损失是整个酒店行业的损失你知道吗!呜呜呜……”嘴上是假撒娇。可越说越委屈,嚎着嚎着她居然真哭了。段伏城觉得心疼又好笑,紧紧搂住她,一下下轻抚她的脑袋,低声在她耳边问:“我会失去你吗?”“啊?”汤倪没听清,红着眼从他怀里抬头,鼻音略浓,“你说什么?”段伏城刚要说话,蓦然余光瞥见一小只,雀跃地朝两人飞奔过来。“姐姐!!!段叔叔!!”——是小怀策。小家伙牵住汤倪的手,抬起头懵懂地看着两人,好奇地问:“叔叔,你怎么把姐姐惹哭了呀?”段伏城:“……”“阿策?”汤倪惊了一跳,“你怎么过来的?”这时,她感觉到旁边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看向前方。“不止我哦,哥哥和爸爸也来了呢!”小怀策也指向前面给她看。汤倪顺着两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汤怀峥将跑车豪横斜停在不远处,滴了两声喇叭,之后汤岱从后座上慢慢走下来。小家伙晃了晃汤倪的手,声音欢喜地告诉她说:“姐姐,我们来接你回家!”汤倪:“……”那个…段伏城,现在撤销辞呈还来得及吗?来不及的话……我可就要回去继承家产了喂!第86章 玫瑰花精她的舞蹈和她,他的心意和他……西里白作为艺术园区, 曾入驻两家舞蹈工作室。其中较大的街舞社解散搬离后,空出一栋上下五层的形体房,因为改装耗时耗力, 一直没有合适的租客。闺蜜张凯笛一挥手, 索性丢给汤倪做私人训练馆。早前出车祸后撞伤了腿,还在这里进行过康复理疗。所以即便实用率不高, 一二层堆放的器械也不算少。汤倪最中意的形体房在四层最南端。不算楼里场地最宽敞,也不是辅助设施最齐全。她只是偏爱窗明几净的房间。恰是日光稍斜的午后。拉敞开双扇巨幅落地帘, 支起斜窗四角。熙光漫洒。丝络涂镀金色, 曲直错缠在净透玻璃上, 折射又折回, 成块再成片,恣意叠泻为暖调的影。光送流风钻穿窗膛缝隙, 脱逃而入,悄悄垂青这间厅室。今天穿上许久未亮相的橘粉小灯笼袖纱裙,雪白裤袜勒束长腿, 再整齐绑好旧舞鞋的系带。起身时,已然是一只施施舒展的透翅蝶。青少年时期曾在芭蕾舞比赛上拿过头奖。虽然天资聪颖, 但毕竟身处人才辈出的“芭蕾摇篮”法国, 修学重心也向酒店管理偏移。至今为止是加入过几个不错的俱乐部。最辉煌也不过担任独舞者, 还来不及追逐领舞的光芒, 资质就被掩落在渐次增长的年岁里。舞者可是比酒店人更吃青春饭。开肩、开胯、压腿。基本功训练熟稔得像上锅蒸饭, 在多年独自升腾的热气里, 她的肢体, 她的姿态,都逐渐变得成熟。半小时热身后,汤倪走到音箱前, 弯腰播放出一首芭蕾舞曲。音量有些小。需要再作调试。无意抬眸间,她蓦然瞥见落地镜中反照出一道清消人影。灰黑薄衫,同色长裤。向杭生出现在舞曲滴落的第一个音符下。午后的暖煦光束打烙余温,丰沃浇灌整间舞室。那样慷慨。可偏偏漏掉后门最边角。如此吝啬。他倚身光影割裂的分界点。昏影敷弥在他上半身。习惯性微微弓背,肤色在昏影下愈显病弱般的白。刘海蓬松,随性散乱地遮蔽额骨,眉眼浸泡阴柔气,为他赋值上恰如其分的暗色美感。他像一只,搁浅在泥泞滩涂的战损鲸。汤倪恍然回想起七夕前一日。向杭生遗立在黄昏下,宛若造梦者。身上是光,身后是放肆渲染的橙红,橙红之上盛绽着一朵盈白铃兰。可明明在过往作品中,他无数次表示过对“光”与“盛绽”这类辞藻的强烈排斥,也从未选用过橙红和盈白这样的颜色。那些“向光而生”的元素放在他身上,是浮俗的。那个画面,是配不上他的。所以当时不懂。但现在懂了。“没想到你也喜欢这里。”算是招呼。面对倒映在镜中的男子,汤倪没有回头,只是浅浅弯唇,继续手中重放舞曲的动作。自张凯笛把这栋楼丢给她保管,大门就没有一天落锁。平时没人会来,有需要使用场地的话无需申请,也可以随意进出。因此谁会来这里,都算不上稀奇。向杭生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其实是特意向张凯笛打听过汤倪的位置,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幢楼。但他没有说是或不是。“这么巧,姐姐。”而是用反问来接话,“我可以将你作为我的速写样本吗?”几个月下来已是熟识。以汤倪的性格,他已经料定她会给出爽快的应答了。他的视角沉寂在半黯的阴影中。这样能更好地看清光亮里的她,同时,也能听清她的回答。“画家。”她这样称呼他。“你不该将违背自身领域的意象留在画纸上。”汤倪还是那么笑着,摇了摇头。指下调整好音量,踏着三拍舞曲的前奏走入舞室中央。这段舞蹈以慢拍小踢腿为序幕。她骨骼出挑,肤脂瓷白如珠贝。修美的肩颈线深深勾嵌蝴蝶骨,臂肢细瘦,手形纤长,腰腹施展无比极限的柔韧,撑托流畅优雅的舞姿。日光斜散下来,舞室仿佛蒸腾起潮泛迷蒙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