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陈太玄从未想过要去请教赵虎。怕打扰对方的修行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赵虎并不是那种机敏睿智、算无遗策的人。说不好听一些，赵师叔的脑筋，有些……呵呵。洞幽子完全不管陈太玄心里是如何想的，直接下了逐客令，若是再不走，她就要动手打人了！陈太玄只好告退，怏怏不乐地向赵虎的洞府走去。进了洞府，赵虎听完他的讲述之后，毫不犹豫地道：“支持李盟主。”啊？陈太玄不料赵虎竟是这么一个回答，踌躇许久后，问道：“师叔！”“若是如此的话，我岂不是得罪了祖爷爷，得罪了妖帝妖后，更得罪了天下的修士？”“这，这有些不妥吧？”赵虎淡淡一笑：“太玄！”“师叔觉得，有个道理，你没有想清楚。”“普天之下并非所有事情，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能让你左右逢源。”“瞻前顾后的结果，只能是顾此失彼。”“该做决断之时，就一定要做出决断，就算得罪人，那也没办法。”他见陈太玄有些难以接受的样子，耐心地解释道：“师兄曾经给我说过很多次，当年天罩之战的时候，他心中其实很理解我师父，也就是凌云子的做法。”“但当时的情况，却不容他两者兼顾，只能做出一个选择！”“你现在是门派的代掌门，若想做个优秀的掌门人，那就要学会当断则断啊！”陈太玄默然片刻，点头叹道：“师叔所说的确有理，弟子受教了。”“可是，为什么是支撑李盟主，而非支持道成长老呢？”“其实弟子打心底觉得，由道成长老指挥，未必是一件坏事！”“李盟主……”“他，他究竟是个凡人。”赵虎宽容地一笑：“其实要我说，哪个更加适合，我也说不上来。”“甚至许多事情背后的曲曲折折、弯弯道道，我也是不懂的。”“太玄！”“师叔是个种地的穷小子出身，天资也极其愚鲁，现在居然能成为化神修士，更有希望冲击洞虚境界，这是以前的我，想也不敢想的！”陈太玄似有所悟：“师叔的意思是……”“做人，不可忘本？”赵虎摇了摇头：“这是其次。”“太玄！师叔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不忘本、踏踏实实的修炼，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的脑筋不行，掌门师兄的脑袋灵光，那我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就够了。”“想得太多，私心太重，未必是好事啊！”陈太玄怔住了。忽然之间，他有些明白，为何赵师叔天资不好、脑筋不行，修行进度却能一日千里，远超同侪。因为他心无杂念！认准了一条路，就一直走下去，从不动摇。若问门派这些弟子中，掌门师兄最信任的人是谁，答案无疑是赵虎。若问赵虎平生最敬仰、最佩服的人是谁，答案也无疑是掌门师尊。掌门师尊临行前，既然将星盟盟主之位交给了李润石，定下了天垣星、甚至四颗星球的权力格局，那后来人照做就是了！自己想这个想那个，甚至想支持道成长老，岂不是辜负了掌门师尊的良苦用心？想到这里，他不由汗流浃背，自责不已。赵虎知道他还没有听懂，于是站起身来，缓缓道：“当年，我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修士是天下最自私的生物，修为越高，私心便越重。”陈太玄不知他为何又突然说起这个，而且他也极不赞同这个说法，但又不好直接反驳，只能委婉地道：“师叔，弟子不明白。”赵虎指向了洞府的外面：“太玄！”“你看这宇宙天地，日月星辰，山河湖泊。”“你说，这些东西都是谁的？”都是谁的？陈太玄一脸茫然：“这，这些不都是无主之物吗？”赵虎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都是无主之物！”“如果谁想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不容他人染指，岂不是私欲包天、自私至极？”“换句话来讲，既是无主之物，那么天下者，自然是天下人之天下。”“宇宙者，乃宇宙万物之宇宙。”他的语气不胜感慨：“我们这些修士，乃是大盗。”“盗取宇宙万物之灵气资源为己有，一心只想提升修为、成仙成神、长生不老！”“修为越高，盗取的东西便越多，心中所在意的东西也越少。”“我们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本就不是我们的，而是宇宙万物所共有的！”“天地万物以养我，我无一物报苍生……”“这样不对。”陈太玄的脑海中轰然作响，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般，心中更是感到了极大的震撼！他完全没想到，大家一直觉得有些一根筋的师叔，竟有如此精辟的见解！赵虎淡淡一笑：“掌门师兄经常说一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的修为越高，权力越大，就越是要低下头来，看一看那些最底层的大多数人啊！”他拍了拍陈太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太玄！”“师叔这三十多年来，唯一不后悔的事情，便是跟随掌门师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绝非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你说，他为何在临行前，将星盟盟主之位交给了李润石，而不是交给你我，或者道成、陈宗师、妖帝妖后等人？”陈太玄低头道：“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相比起我们这些修士，凡人是大多数，修士的力量远超凡人。”“一旦爆发仙凡冲突，无论谁对谁错，我们身为修士，都不可避免地要顾及修士阶层的利益。”“只有让凡人执掌这天下大权，才能真正实现仙凡的和谐相处。”赵虎颔首赞许：“不错！”“正如掌门师兄曾经举过的例子，天下有富人也有穷人，但穷人毕竟是大多数。”“若是让富人掌握大权，穷人就更没能力反抗富人的压榨，只能是富者越富，穷者越穷，最终无以为继，双方同归于尽！”他重又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缓缓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我辈修士，若真的想要追寻天道，那么必须要明白此理啊！”陈太玄跪在地上，重重叩头，诚心实意地道：“弟子谨记师叔教诲！”“恭祝师叔大道有成！”他知道，赵虎师叔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而且澄澈明净，坚如磐石。他更想起来，祖爷爷曾经评论北斗宗这些弟子时，曾经说过的话：“赵虎的道心，是我命由我不由天，此乃逆天之道。”“只是，正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万物既有阴阳，那么也有顺逆。”“他一心坚持逆天之道，那修行前途毕竟有限啊！”但祖爷爷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赵虎师叔在坚持逆天之道的同时，也找到了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也许，不，是肯定！赵虎师叔，很快就会成为北斗宗历史上，第三个洞虚修士了！第一个，是北斗宗的开山祖师凌云子。第二个，当然是自己的掌门师尊——顾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