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剑吾神色不动，显然早已有了同样的猜测，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且不说你的猜测是否属实。”“即便属实，即便你的弟子们在你不在的情况下，会扩建门派。”“可这又要等多久才行？”“你别忘了，天外的敌人这时可能已经降临，凌云子也很可能没死。”“若是他再搞个翻转天罩之类的事情出来，天垣星的修士们能否活命都不好说，何况你的北斗宗呢？”顾长风想了很久，还是难以下定决心，只能背着手不断地踱步。看到他的样子，席剑吾默然许久，终于站起身来，叹息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一心追寻大道？得道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听了这话，顾长风停住了脚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想了一会，扭头道：“为了长生不老？”“为了享受万众的景仰？”“为了让天地苍生都匍匐在你的脚下？”“不……”他摇了摇头，露出了深思之色，喃喃道：“你虽然是个王八蛋，但应该并不在乎这个，那你绝情弃欲是为了……”说实话，他猜不出来。席剑吾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望着洞穴深处，缓缓道：“我虽然不信那所谓的佛教，但他们有一项教义，我却感同身受。”“众生无常，有情皆苦。”“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只要未曾得道，便总有死去那一天。”“记得的，总要忘记；拥有的，必将失去。”“乃至这天地宇宙，也总有崩塌的一天，他们说一切种种，必将成空。”“这，并非虚言。”顾长风怔住了。他看得出来，席剑吾所说的这些话，的确是发自肺腑。既然如此，既然一切到头都是如梦如幻的虚无，那对方为何还要孜孜不倦的去追寻大道？他完全想不明白。席剑吾缓缓伸出手，指向了前方，指向了浩渺的宇宙深处：“凡人之上还有修士，修士之上还有仙佛，仙佛之上还有神祇，神祇之上，还有大道！”“这大道，先天地宇宙而生，无形无相，却又无处不在。”“我们的一言一行，际遇生死，看似自然而然，实则不过是大道演化的结果而已！”他回过头，看向了顾长风，目光炯炯：“我之所以甘愿放下一切，绝情弃欲，一心追寻大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取大道而代之！”他负手而立，整个人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万丈光芒：“到了那时，我就是大道，我就是宇宙天地的主宰！”“我要让这天地苍生，循我心意而演化；我要将那些放下的东西，统统再拾回来！”“让死者复活，哀者幸福，不幸者圆满，夭折者长寿。”“昔日所欠一切，更将一一偿还！”他淡淡一笑：“所以，今日的放下，是为了以后的得到。今日的绝情，是为了以后的有情。”“若不如此，此生的一切种种，究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梦幻。”顾长风彻底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有如此雄心抱负！取大道而代之？这也太不切实际了吧！但不知为何，他又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要沸腾起来、燃烧起来。如果自己能像席剑吾所说的那样，取大道而代之，那么此生的遗憾、不甘和心痛，就可以全部得到弥补！父亲不必再死，母亲不必辛苦，校花不必投入他人怀抱……大顾、华腾、李嫣红那些人，也能重新复活。陡然之间，他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段故事：当年秦始皇南巡，声势煊赫无比。项羽看见后，说了一句话：“彼可取而代之”。而刘邦看到后，也说了一句话：“大丈夫当如是也。”不错！大丈夫当如是也！那些已失去、得不到的东西，算什么！绝情弃欲，又算什么！异日自己化身为大道，随心意演化一切之时，必然可以一一弥补！但顾长风毕竟不是小孩子，虽然一时热血上头，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你的目标的确很宏大，我也深感震撼，可是……”“你就这么相信，自己一定能取大道而代之？”“倘若等你回头之时，发现昔日放下的一切，都已无法再拾起，又该如何？”席剑吾默然片刻，缓缓道：“若是如此，那么一切种种，还是注定成空。”“不过是早一些失去，和晚一些失去的区别罢了！”他忽然一笑：“我只不过把那些遗憾、不甘和愧疚，全部藏在了心底最深处的地方。”“你若是问我，我的心性为何如此坚韧？”“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的遗憾、不甘和愧疚有多少，我前进的动力就有多足、我对大道就有多渴切。”席剑吾重又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淡淡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你好好考虑一番。”“不用着急，时间，我们有得是。”顾长风陷入了久久的衡量抉择之中。……剧烈的爆炸，一声接着一声。滚滚浓烟，升起在月星的表面。道成脸色铁青，但完全来不及愤怒，只能不断发出命令，让众修士速速前去救援伤者。敌方的三轮太阳，在攻击陈泰富带领的舰队不成后，一边瞬移躲避劫雷的攻击，一边再次积蓄力量。这一次攻击的目标，却换了月星！但和第一次不同的是，这一轮的三次攻击，全部落在了同一个地方！躲在月星地表之下数百丈之深的修士们，瞬间伤亡惨重！本来已经恢复了一些信心的天垣星，又陷入了艰难的境地。空中的星舰编队，正在努力着不断发出劫雷，却没有一道能够命中。而敌方眼看攻击奏效，便再次积蓄力量，想要故伎重演！如果月星再挨上十几轮这样的轰炸，必将会变得满目疮痍，躲着的修士们，也必将完全失去战斗力。该怎么办？道成陷入了紧张的思索中。虽然妖族的大军还潜伏在旁边，虽然玄清带领的毗邻星大军也已到来。可是一旦月星失守，士气大挫倒是其次。再想反攻的话，可就难了……正在这时，月星殿外突然传来了叫嚷吵闹声，打断了道成的思绪。他霍然扭头，厉声道：“何人在外喧哗？”一名守殿修士匆匆赶了进来，下跪禀报：“外面有名女子，自称是北斗宗门下，道号洞幽子，吵着要见宗师殿下。”北斗宗？洞幽子？道成皱起了眉头。他和这洞幽子并不是很熟悉，不过对方既是顾长风的门人，而且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前来，必有缘故。道成沉声道：“传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