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平阳公主本人的脸上没有因这场宴会流出一丝一毫的欢喜。曹盈放心不下她现在的状态,但是又怕自己去了,会叫母亲尴尬, 犹豫许久要不要去公主府后, 到底没有去请求平阳公主带自己一道。只是没去,她也没法安心下来, 霍去病训练完与李敢如平常一样来看望她时,她的状态也没能恢复。不过她还是勉强露出了笑容, 掩饰般地亲手去沏茶,思绪却又落到了今日平阳公主的相亲宴上。也不知晓舅舅为母亲挑选的那四个所谓候选人的性情到底如何。思绪飞远, 她也没注意自己倒着的茶水已溢出了杯子。如果不是霍去病进门就意识她状态有些不对,就站在她不远处发现了她的失神,还烫着的茶水就会溅到她的衣裙上。他大步跨到曹盈身侧, 一只手扶正了水壶,另一只手环抱着她退开了几步, 远离了已流到桌面上的茶水, 这才担心地问道:“盈盈,你怎么了?”李敢也停下控诉军营伙食一日不如一日的事情了,收敛了笑容同样向曹盈看来。见曹盈沉默不言,他心忧是自己在场曹盈才不肯说的, 犹豫着道:“要是不适合我听, 那我今日就先回了。”他后入这个小团体,倒也明白自己应该有的定位。原本他也就是和曹襄关系好,如今曹襄无空往来, 他能与曹盈、霍去病处得不错也是因他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缘故。”曹盈见他露出失落的神情,整理了下心情没有让他这么郁闷着离开:“是我自己不安,又不知晓如何开口讲才好。”公主再嫁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是平阳公主再嫁后却是需离开侯府的。前世曹盈对这一点感受不深,因为本来就很少能与母亲见上面。但是她仍记得前世母亲与自己见面时,很少会露出真心的笑颜,也不愿意聊她自己的近况如何。让曹盈也不清楚她的再嫁的对象到底是好是坏。而平阳侯府也从来不谈论她母亲到底嫁的是哪一位,这样敏感的话题从来没有人敢来和她说。她从没打听过,眼下连平阳公主可能选择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帮得上忙。曹盈神情低落地将平阳公主今日在公主府见几个再嫁候选人的事给说了,也没指望他们能给自己出主意,只是想着说出来或许会轻松些。“那盈盈你怎么没有一起去看看?”霍去病不认同她在加家中提心吊胆的做法。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夫人再嫁是大事,必要选一个好人才行。盈盈你既然放心不下,当然就应该同去看看。”他理所当然地道:“如果我娘想要再嫁,我也定然会帮她选一个好人的。”曹盈恍惚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卫少儿确实有再嫁的可能性。毕竟卫少儿与那小吏霍仲孺虽说生下了霍去病,但是霍仲孺与她只是私通,他在平阳县另有家室,根本不可能来娶卫少儿。卫少儿如今在情感上的状态也不像还留恋霍仲孺的样子,又已脱了奴籍,如果遇上更合适的,大约确实会选择再嫁。“我爱我娘自然希望她幸福,如果她想要再寻个人共度一生,我为她高兴有什么奇怪的吗?”“那... ...那要是我去了之后,觉得四个都不适合我娘呢?”曹盈所忧的正是这个。她预料到如果自己不干预,事情大概率就会如前世那样发展。虽不清楚母亲选择后到底过得如何,但是总归她知道母亲过得并不幸福。然而刘彻给出了四个选择,平阳公主也同意了要四选一,曹盈怕自己去了之后行将事儿搅黄,会让母亲下不了台。“那就四个都拒绝了。”霍去病将曹盈有些乱了的额前碎发理了理,道:“仍是拿我娘作例,我盼着她再嫁是能变得更幸福。如果她再嫁会变得更加不幸,那还有什么再嫁的必要?你如今的情况同样,夫人如果面对的是四个火坑,你还让夫人选个比较中意、没那么惨的跳吗?”他的话语将蒙蔽在曹盈面前的迷雾驱散了。她喃喃重复了一遍霍去病方才说的话:“若是会变得更不幸,那就不该嫁?”霍去病见她眼神变得清明,脸上露出了笑容:“困难的事儿绊不住你,怎么简单的道理你倒是绕不出来了?”曹盈垂头为自己先前的纠结有些脸红,她自己想得多了,竟就难住了自己。她现在剩下的最后的一点彷徨便是将候选人都拒绝后,会在刘彻那里不好交代了。但这点彷徨并不足以支撑她看着母亲继续走上她已知不好的老路,顶多只是让她有些不安。“我知道陛下这么做的用意,但是夫人与陛下是姐弟,陛下会想着用夫人做最优解,并不意味着会眼看着夫人拿未来做出牺牲的。”霍去病看出她忧虑的事,好声好气地安抚道:“你好好与陛下说你的想法,我们还可以走别的路。”废后再立后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霍去病当然明白这档口安排平阳公主再嫁的用意。但是在这场风波中,一贯心性不稳的卫子夫竟是少见的没有露出半点动摇,只是仍作为夫人,安静地待在后宫里带着孩子们。她明白,皇后那个位置,如果刘彻想给她,那就一定会给她。刘彻已经亲手安排陷害他自己的表姐为她让位了,皇后之位也不可能一直空着。既然刘彻心意已定,那顶多就是被世家暂阻碍一时,不过是时间问题,考验她的耐心。而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霍去病同样认为不需要平阳公主为这件事牺牲幸福。如果是卫子夫的身份还不够,那就让他与卫青去战场上挣出战功来让喋喋不许的世家闭嘴。一门新贵的关内侯不足以作皇后的背景,那若是他再闯下战功同样封侯,一门双侯,总足够让他的小姨登上高位了吧。“你倒是真能夸口。”李敢本来一边听一边觉得有道理地点着头,听到霍去病说到未来闯出侯位,终于坐不住没法认同了。他父亲拼了这么多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都没能拼出一个侯位来。到霍去病口中,为了给卫子夫长脸倒是可以随便挣一个出来了。“目标总是需要定的,怎么,你不想闯出个侯位来?”霍去病挑眉,不太在意李敢的看法。李敢听霍去病这么问,愣住了。他还真的不敢想凭着自己能有封侯的成就,毕竟他崇慕如神明的父亲都郁郁未成。“封侯的难度太高了。”李敢有些泄气地道:“这一次关内侯能封侯,当真是五分凭着他的决断,五分凭着天意眷顾,以后不太可能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匈奴圣地龙城被汉军攻略插上汉旗,连祭品圣物都被卫青掠走,这在很大程度上中伤了军臣单于的声望。不少匈奴王族带着麾下的部族已经不再完全听军臣单于的号令,军臣单于本人听说都已经被气到吐血昏迷,已是时日无多的了。这种情况下,匈奴不太可能再组织得起如这一次一样十万浩浩荡荡的大军了。散兵游骑骚扰边境的力度弱了很多,甚至凭着土墙,守军都能坚持扛到援军到来了。对于边境的大汉子民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好事,许多人都已经开始称颂刘彻的英武。但是对于汉军的武将们来说却没有那么值得高兴。军功可以换作财富,但是如李广这样并不缺财富只缺尊位的人来说,犯边的匈奴人减少,他们所能取得的军功也会相应减少。如刘彻这样的雄主,一点点的累军功完全比不上一举所能获得的军功。往后封侯的难度怕也会提高不少。“这算是什么问题。”霍去病当李敢会说出什么建设性的话,一直等到他说完才开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咱们边境上的匈奴人少,那戈壁草原上可尽是匈奴人。既然需呈一次军功才能封侯,那我便取得足够的军功再回来交给陛下就行了。”李敢瞠目:“你想着深入匈奴人的腹地也就罢了,还不足够军功不回,你凭的什么啊?”霍去病哈哈笑道:“这次我舅舅的事迹给了我些灵感,不过现在说也是白说,许多事都需战场上的随机应变,到时候我再去试试我的想法。如今要做的,是先让盈盈去将事处置妥当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明日军营与我说。”李敢“啊”了一声,发现自己一与霍去病聊起军事便忘了前事,一时羞愧难当。“刚好。”曹盈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已经将书写给刘彻的信笺写好了:“我将我的想法都已写完,先去公主府一趟拦下我娘亲,然后我就进宫递信。”曹盈与他们作别,想要去唤自己的马车往公主府去,可才出府门就发现了兄长曹襄的乘驾。曹盈打扮正式急匆匆地出来,就落后她一步出了候府,看见曹盈愣了一下。“哥哥也要去阻止娘亲吗?”曹盈一眼就看出曹襄与自己的目的相同。否则这时辰他正该忙着,根本不会唤马车出门。曹襄眼前一亮,他本以为曹盈会如昨日一样劝自己不阻挠母亲再嫁,哪知她原也不愿平阳公主这么匆忙选再嫁对象。“你昨天与我说让娘亲再嫁的想法我认同,但这么急急忙忙连对方性情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让母亲盲嫁,我可坐不住。”曹襄弯腰在曹盈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走吧盈盈。咱们一起去拦娘亲。”第95章 自由惟愿婚后自由平阳公主府上, 四位刘彻选出的候选人正竭力向平阳公主示好。他们渴盼能够与皇室联姻才来到这里,此刻自然不遗余力地争取平阳公主的好感。看得出来,刘彻选人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四名人选中有武官也有文官, 有开朗健谈的也有憨厚少言的。只是平阳公主都怏怏看不太上,疲倦感一阵阵席上心头, 直让她想将眼前这四个人全部撇下逃走。如果不是昨日已经答应会试一试的话。她坐在折椅上,冷漠地看着两个文官装模作样地吟诗对赋, 唯一的武官正被剩下那位还未领官职的世家族子缠着说话。刘彻先一步将四人情况都稍讲给平阳公主听了,三位有官职的都是丧妻无子欲续娶的, 年龄与平阳公主相仿。剩下那个还没领官职的夏侯颇之所以会被刘彻挑来,主要是因着他至今还未娶过妻。听说他是汝阴侯的嫡子,曾经倒是有过婚约对象, 只是他自己提出不合适将婚约给断了。于是他就这么一直耽误到了现在二十六岁,还没能获个一官半职。偏偏耽误这么久了, 夏侯颇眼光还高, 汝阴侯为他谋得世家贵女,他一个都没看上。于是这一次汝阴侯把握住机会就将他领到了刘彻的面前,想着让儿子尚公主,之后继侯位也更名正言顺。他自己竟然松口愿意来了。“夏侯颇年岁是较阿姐小得多了, 共同话题可能难找些。可我瞧着他机灵, 又一直没有坏名声,想着许是能让阿姐开怀,于是也就算在了这一次的候选人中。”刘彻觉着相比其他城府较深的臣子, 大约还是夏侯颇这样的会更加适合平阳公主一些。且夏侯颇未曾婚配过,较其他三人也会少很多事端,如果要论身份也无妨, 之后他来予夏侯颇一个官职就好。总不能亏待了为自己付出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