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见他高兴,便也高兴起来。“殿下欲向南方运销哪些工业品?”楼喻道:“玻璃器皿和纸都可以。”主要是玻璃日常用品和玻璃工艺品。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摸索,工匠们已经掌握了一套相对成熟的玻璃品制作工艺。他们可以吹出不少精致美观的玻璃器具。可以想象,若是桌案上陈列一套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具,引得客人大为赞叹,主人家定会面上有光。除了茶具,玻璃还能运用到生活各个方面。他就不信老百姓不动心。“殿下想做什么都可以。”霍延神色柔和,眸光温软,冲淡了前几日战场残留的锋锐之气,整个人俊美得不可思议。年已过完,他都十七了。初见时霍延才十四岁,彼时他家破人亡,受尽折磨,浑身长满了刺,对谁都冷若冰霜。想到这,楼喻情不自禁笑了起来。霍延问:“笑什么?”楼喻调侃:“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是。”楼喻故作惊讶:“你敢不听我的?”霍延无奈摇首:“端看殿下说的是什么。”像之前在京城以身犯险这种事,是断然不能听的。他态度过于正经,楼喻觉得逗着没意思,便放过他,起身道:“随我一起去沧王府吧。”他算是沧王的侄子辈,去拜祭一下也是应该的。还有楼蔚,毕竟有点交情,不能不闻不问。两人骑马行至沧王府。曾经华丽豪奢的沧王府,如今已变得荒凉破败。沧王府的仆从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已经不剩多少了。叛军首领这些时日将沧王府当成自己的“王宫”,肆意挥霍破坏,搞得沧王府庭院内外一片狼藉。楼蔚坐在书房看书,面容沉静无波。阿大跑进来,神色微喜道:“殿下,喻世子来了!”“阿喻来了!”楼蔚眼睛顿亮,“他真的来了?!”“真的!”阿大也不知道为何高兴,大概是这些天庆军的所作所为,让他下意识将楼喻看成了主心骨。他从小在沧州长大,沧州是他的故乡,眼见沧州变得生灵涂炭,他怎么可能不难过?可是朝廷不及时派人救援,到现在新任知府的人选都没确定,难道就任由沧州自生自灭吗?要不是庆军,他们沧州百姓依旧活在人间炼狱里。喻世子是带给他们希望的人。“快!随我去正门迎接!”楼蔚穿着一身素衣,急步往门口赶去。身为沧州世子,他当然也为沧州感到痛心。可他没有阿喻的卓绝心智,没有阿喻的逸群之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受难,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是真心佩服楼喻,也真心希望楼喻能够帮他渡过难关。刚至正门,便见楼喻和霍延并肩而立。二人皆龙章凤姿,惊才风逸。楼蔚心中羡慕拜服,连忙迎上去:“阿喻,霍统领。”“蔚兄,节哀顺变。”楼喻面容肃穆道。楼蔚牵他袖子:“阿喻,谢谢你来看我。”“我去看看叔叔和婶婶。”拜祭过后,楼蔚请他们来到书房。喝了一盏茶后,楼蔚突然起身,朝楼喻深深一拜,言辞恳切:“阿喻,愚兄有个不情之请。”遭遇罹难,失去双亲后,楼蔚过得痛苦不堪。他这些时日清减了不少,双颊凹陷,身形清瘦,又穿着一身素衣,倒是凸显出楼家人的俊俏相貌来。一双眼黑白分明,纯澈见底。楼喻心中暗叹,伸手将他扶起,“你我同根同源,不必这般客气。”楼蔚眼眶微红,语调哽咽:“阿喻,我觉得我不配当这个沧州世子。”他如此蠢笨,什么都做不了。楼喻正色道:“你现在是世子,不久后就是沧王,不必妄自菲薄。”“可是……”“没什么可是!”楼喻皱眉打断他,“到现在你还要在这自怨自艾?不会的可以学,遇到困难也别想着退缩,你是沧州的王,难道不想让沧州百姓过上好日子?”他关切教导的话,直击楼蔚心扉。楼蔚眼泪竟哗然滚落。“呜呜呜,我会学的!阿喻,我会认真学的!”阿大侍立一旁,见状不由低首抹泪。殿下终于哭出来了。这些天,殿下一直强忍悲痛,他是真怕殿下会憋出病来。现在喻世子来了,殿下有了依靠,终于不再憋着了。楼蔚狠狠哭了一场,两只眼睛肿成桃子,在楼喻温柔又强硬的宽慰下沉沉睡去。等楼蔚睡着,楼喻踏出卧房。阿大忽然来到他面前,双膝跪到地上,硬生生给楼喻磕了三个响头。楼喻淡淡道:“你向我行如此大礼,是有求于我?”“不,”阿大抬起头,诚恳道,“是感谢喻世子慷慨相助。”楼喻轻叹一声:“这些话蔚兄说说还可以,你就算了。起来吧。”“喻世子,不论如何,您都是沧州的恩人,我拜您是应该的。”阿大不因他的话改变态度。他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喻世子这么卖力帮沧州,不惜耗费兵力和物资,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善心。“你想说什么?”楼喻问。阿大满目诚挚:“喻世子,殿下的心思很简单,他没什么争权夺利的想法,经过这一遭,他只想做他身为世子应该做的,他只想守护沧州。”“说这些没用,如今沧州不是他做主,朝廷会派人接任知府一职,即便是我也插不了手。”眼下形势未明,楼喻根本无法答应他什么。即便他能答应,但又凭什么?他不是慈善家,他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但也仅此而已。阿大却道:“喻世子智计无双,何惧那位新知府?”在他看来,连郭濂这种扎根庆州多年的老狐狸都干不过楼喻,沧州将来的新知府毫无根基,又如何能压制住楼喻?楼喻却没他那么乐观。朝廷磨蹭了半个月后,楼喻的暗部终于打探到消息。新任沧州知府已经定下了。是范太傅之孙——范玉笙。按理说,范玉笙年纪轻,又没什么资历,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外派当知府的。但对朝廷官员来说,离奇荒诞的事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糊涂事糊涂办,反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收到这个消息,楼喻是有那么一点惊喜的,毕竟算半个熟人,熟人好办事。不过范玉笙此人,单看外表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然实际内心如何,楼喻尚未摸透。这样的人来沧州,既是考验,也是机遇。但楼喻猜测,如果没有范家在背后操作,吏部是不可能冒着得罪范家的风险把范玉笙送来沧州的。所以,范玉笙此行必有目的。正乾三十一年春,范玉笙携帝令从京城出发,踏上前途未卜的道路。本来礼部应该派官员去沧州主持世子袭爵一事,但这节骨眼上没人愿意去,遂将这件事委托给了范玉笙。反正只是宣个旨意,搞个仪式,没什么值得特意走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