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昂坐在沙发上,纪因还是头一回低头,以俯视的方式看他。她对上他的眼睛,嗓音清澈柔软,试探着问:“你喜欢吃糖吗?这个是我尝过最好吃的一款了。”她坐在这里写了这么半天题目,多少是影响到他看球赛了。小姑娘穿着毛衣开衫,浅紫色的,很衬她的气质,整个人显得更加软糯温柔,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段昂和她对视几秒,伸手,从她掌心拿过那袋糖果。指尖碰触她的掌心,轻轻的一下。“喜欢。”他勾唇笑了声。她有点高兴,细长眼尾轻轻弯了下:“那我回房间了。”顿了顿,忍不住多管闲事地提醒了一句:“你也早点睡呀,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好。”他应。-手机嘟嘟地震个不停,都是群里的消息。【蒋毅】:王者荣耀来不来?【杜良】:来来来!【范子钰】:昂哥等你带@段昂段昂扫了眼消息,修长手指在屏幕敲下“要睡了”三个字,戳了下发送键。他一回,群里面的消息噌噌噌冒出来。【杜良】:啥?【范子钰】:还以为我眼瞎看错时间了,又看了几遍,明明才十一点啊!【蒋毅】:哈哈哈昂哥你别开玩笑了,这么早你怎么可能睡得着,你哪天不是凌晨两三点才睡。段昂回了个“真睡了”,直接手机一关扔到旁边。作息这玩意儿影响挺大的,平时他熬夜惯了,难得这么早躺床上,翻了几次身,半个多小时才睡着。也许是今晚想到了过去,段昂梦到了些从前的事。燥热的盛夏午后,他放学回家早,走进复式公寓。二楼主卧的门敞开着,他透过那扇没关紧的房门,看到一对男女交/缠在一起。汗水粘腻,窗外的知了声和女人发出的奇怪声音重叠。那女人是他妈妈。压在他妈妈身上的男人,却不是他的爸。那时他多大?九岁还是十岁来着,他记不清了。尚且年幼的他并不清楚房里的两人在做什么,可不妨碍他觉得恶心。他故意踢倒板凳,先是女人仓皇地穿上衣服出来,她头发散乱,见到是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尴尬。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女人摸了摸他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说出去,更不能告诉爸爸。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地回了自己房间,从书包里拿出物理竞赛题写。之后他再没有撞见过那样赤/裸直白的一幕,也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这段刻意忘掉的记忆慢慢变淡,直到高二的某天。那时才开学没几天,还没有晚自习,他刚走到楼栋里,一声女人恐惧惊慌的叫喊声充斥耳膜。紧接着,一声沉重的闷响在身后,他回头,只见见穿了条裤子,上半身光/裸着的男人从阳台坠落下来。脑浆迸裂,鲜血流了一地。-段昂从梦里醒来,耳边还残留着警笛的鸣叫声。凌晨四点,窗外的天色黑沉沉的,他心里有点烦,毛躁躁的,又想要抽烟了。段昂从床上坐起来,手伸进外套兜里,同时摸到了两样东西。半盒抽剩下的香烟。一袋子水果软糖,小姑娘刚才给的。段昂捏着袋子撕开,拿出一颗放到嘴里,很q弹,轻轻一咬外皮,桃子味的果汁就爆了出来。距离他上一次吃糖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记得小时候的糖都是那种硬硬的。段昂第一次吃到这种。感觉挺好吃的。那袋糖一袋就八九个,段昂一颗接着一颗,两分钟不到就吃完了,过了很久,口腔里还留着水蜜桃味的甜。有点像他曾在她身上闻到的气味,心里的烦躁,暴戾似被什么抚平。他关灯,重新阖上眼。第8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你有什么错段昂觉不多,又睡了两个多小时就醒了。这会儿窗外的天已破晓,翻卷出一点儿鱼肚白,晨光熹微。他没打算起来,时间太早了,现在去学校还得上早自习。每天上课时段昂玩手机睡觉都没事,但早自习不行,早自习有班主任在教室时刻盯着。他们班的班主任原来是干副校长的,年纪大了才从那位置退下来,只接手他们一个班管着,还管得相当尽职尽责。别的科任老师认为他没救了,不管他在课堂上打游戏还是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但他们那个副校长班主任不是。这位副校长逮着机会就要和他好一顿谈心教育,试图把他这只迷途的羔羊拉回学习的康庄大道。每次絮絮叨叨说上四五十分钟不带歇一口气的。对方一大把年纪了,段昂也不可能真和他对着呛,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每次都忍着,默不作声听他絮叨。那些话听多了也烦。段昂对这个班主任是能避则避,睡是再睡不着了,他靠着床头,点开手机准备打几局游戏。账号登陆进去,捏着蓝牙耳机刚要戴上,他听到外面的一点儿洗漱的动静。声音不算大,只是一早上的格外安静,这房子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段昂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六点十九,他一猜到是纪因起床了。他戴耳机的动作一顿,打游戏的兴趣骤然减了很多,想了想,他也换了衣服走出去。纪因站在盥洗池前,还没完全睡醒,刷牙时眼睛闭着,小手握着粉色的牙刷柄,任它在嘴巴里震动。两分钟之后,嗡嗡嗡声消失。电动牙刷自动停止震动,她这才睁开眼睛,咕噜咕噜漱了几下,低头吐掉嘴里的泡泡。转身取架子上的毛巾时,纪因看见站在门口的人,她愣了愣,手揉了揉眼睛,发现没眼花看错。门口,少年真就站在那儿,懒洋洋的表情,双手交叠着,身上一件纯灰色,款式极简的卫衣。他头顶离门框没几厘米,这样看着更显得个子高,漆黑的眼里似浮着散漫笑意。纪因不知道他站了多久,随即余光瞥到镜子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嘴角沾着白色牙膏泡沫,头发没梳,像个小疯子一样乱糟糟地披着,身上还穿着卡通的睡衣。太不修边幅了!纪因脸一红,没睡醒的瞌睡一秒钟没了,小声说了句“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迅速拧开水龙头。她打湿毛巾,很快地洗了个脸,匆匆忙忙和他擦身而过,跑到房间换衣服去了。段昂身子半倚靠在门廊边,没动,脑子里还浮现着小姑娘刚才的样子。纯白色毛绒绒的睡衣,后面挂着两只长耳朵,长发微乱地散在肩头,发尾有些卷翘。神情倦倦的,像只没睡醒的兔子,慵懒又可爱。最后从他身边跑走时,睡裙后那两只耳朵还跟着晃了晃。段昂拖着懒散的步调走到盥洗池前,唇角翘起,喉结滚了滚,一声笑低低荡了出来。这个早起得还挺值得。纪因到房间换衣服,擦乳液,扎头发,一系列事做好十分就过去了。她背上书包走处房,只见段昂在玄关处换鞋,左肩上挂着个书包。不过扁扁的,一看里面就没装几本书。她也走过去,拿到自己的板鞋换上,又把一双棉拖整齐地摆好放到上面。两人几乎同时出门,现在时间还早,没别人出来,楼道就他们,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晨雾尚未散去,近处的景物看得见,往远了眺望就是朦胧而模糊的一片了。纪因用功惯了,每天去上学走在路上的时间也会利用起来,耳朵塞着耳机听英语。今天也不例外。她戴着耳机,在听一段关于美国总统竞选的英语音频,段昂走在她身侧,靠近道路的这边。一路谁也没有说话,走到公交站,纪因还没来得及拿出公交卡,416就开了过来。她赶紧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上去,车慢慢开始行驶,有些颠。纪因一手抓住杆子,一手拎着书包,正拉开拉链翻找时,段昂修长劲瘦的手指捏着手机,对着二维码刷了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