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表妹幼年相识,青梅竹马。那时她在家中纺布,我在乡间种田。爷娘去世之后,我在姨母家居住,表妹对我照顾良多,于情于理,我与表妹成亲,都是极理所应当的事情。”“表妹虽出身农家,多亏姨母教育,也是温柔娴静,宜室宜家的。若是与表妹成亲,想来,我也能一儿两女,承欢膝下的幸福生活吧。”“只是,我没有这样子的福气。”“安葬了姨母姨父一家三口之后,我也曾经想过,自己是否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守孝期一过,便重新谋一门亲事,履行人生中的重要阶段,像其他人那样子,成为所谓的‘一个真正能担当的男人’。毕竟在我们那个小地方,若是一个男人没有成亲,”“那便意味着他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村中的人都很不错,他们这么急着为我找一个好姑娘,便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而我也没却他们的好意,与那些人家,都仔细小心见过面。”“可是后来,见得多了,”“我心底却冒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只有成亲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可靠,可托付之人呢?一定要担负起其他人的人生和未来,才能被说成是负责任的人么?”“若是我能将自己的生活过的井井有条,难道,也不能证明我自己吗。”“这个念头是一个夜里,我醒来之后冒出来的。从此之后我日日想,夜夜想,越琢磨,越觉得是说不出来的滋味。”“直到又是一个晚上,”“我总算是琢磨通了。”“既然我与表妹今生无缘,那便是老天告诉我,我这辈子可以活得自私一些。我至亲俱已不在,也就意味着从此之后,只要我不成亲,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我就不必为任何人的未来负担,”“我只需要过好我的日子,就可以了。”“既然没了这个‘必须’,我又何必为了别人所谓的证明,而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呢?”“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便慢慢地开始学着推掉那些,想要给我介绍亲事的同村的好意,开始学着去寻,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后来搬出了村子,也渐渐断了和村里人的联系。一开始心中,还觉得有些惶惶不安,可是等着习惯之后,心里竟莫名的舒坦了许多。”“想来,”“我天生是孤独命的。”“不知不觉的,也就这样子活到了现在。”冯多令关于自己的故事说完,他碗中的馄饨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老人动作悠悠地将那最后一个馄饨送入口中,最后连碗中的汤都饮尽了,这才将手中的调羹放下。“小娘子也不要觉得我说话夸大,”“不过小娘子这馄饨,应算是小老儿这辈子下来,吃过最好吃的一碗了。”“老丈客气,”白锦儿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的冯多令说的那些话,忽然听见冯多令和自己说话,嘴角立马扯起一丝笑容,对着老人笑道。“要是老丈吃得惯,以后进城只管来找我。西市白家食肆,吃喝减半,老丈多多捧场哇。”“哈哈哈哈好,”“若是日后有空,”“一定上门。”“信平,”“信平!”这边厢冯多令和白锦儿才说完话,那边白锦儿便瞧见林信平呆呆傻傻地看着老人的方向。白锦儿连连喊了几声,这才把少年从发愣中叫了出来。“发什么呆呢,客人等着了。”白锦儿手肘拐了拐林信平,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噢,哦”虽然转过身继续做事了,但是白锦儿隐约察觉到,刚才老人的那一番话,显然是给林信平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毕竟在这个时代,冯多令刚才的一席话,显得实在是惊世骇俗了些。也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在林信平尚显稚嫩的三观之中,造成什么冲击呢?吃完了馄饨,冯多令并没有逗留几时。和白锦儿几人道别之后,他便像来时那样的,走路慢悠悠的,朝着自己摊位的方向晃悠而去。白锦儿注视着老人的身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后,便收回了视线。手中的筷子翻动着油锅中上下翻滚的炸串,瞧着其中漂浮出的气泡由密到疏,由大到小。“老板娘!来一份炸串!”“好嘞,”“马上就得啊~”“阿翁!我回来啦!”“阿翁?”白锦儿一进院门,就看见白老头坐在院子里。面前的小木桌上,此时已经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哎呀,”“阿翁你这几日是怎么了,转性了?”将东西堆在门口,白锦儿拍了拍手,一路小跑到白老头的身边。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饭菜的香气飘进鼻腔。少女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双手背在身后故作扭捏之态。“你这臭丫头,”白老头显然不吃白锦儿这套,他拿起了碗,开始给自己的碗里添饭。“不是老头子做的饭把你喂这么大的,不就是做几顿饭嘛,看把你大惊小怪的。”“快点儿去把衣服换一换手洗一洗,不然待会儿菜都凉了,”“看你这几日辛苦,”“以后这饭还是要你来做的啊。”“嘿嘿嘿知道啦阿翁~”白锦儿的心情很好,她蹦跳着进屋,换了衣服又出来洗了手,坐到桌子前的时候,将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放到了白老头的面前。“阿翁你看,”“这是我今日挣的钱。刨去给信平信云他们兄妹俩的,还有这——么多呢。”“知道了知道了,”装满饭的碗摆到了白锦儿的面前,伴随着老人淡淡语调的话语声,“快点儿先吃饭,”“怎么又弄到现在才回来。”“你先看看嘛阿翁——”“吃完饭再说。”“对了对了阿翁,今日我做了馄饨给马叔叔吃,他说可好吃了,还说我做的和你做的一模一样呢~”“那小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吃馄饨的。一定是他太久没吃到老头子的手艺了,所以才出现了这种幻觉。”“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