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漪赶紧道谢,抱着包袱快步走了出去。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走了出来,沈漪漪走远了后一抹脸,才发现自己出了一额头的冷汗。按照先前设想的计划,她飞快地赶往西市去,先去了一家成衣店,趁着人多的时候假装进去换衣裳,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男装,做男人装扮。再马不停蹄地到附近的马行现买了一匹马,骑着马戴上帷帽直奔城外的终南山。终南山上寺庙众多,她寻一处佛寺进去暂住些时日,魏玹肯定以为她一旦逃走便会坐船或骑马走陆路北上、南下。但她一个弱女子,脚程肯定是没有魏玹追来的人走得快,此时最好的法子便是先留在长安城中,日后再筹谋合适的时机离开。至于表哥与姨母,甚至是亲弟弟程煦,沈漪漪都不敢去投奔。她不想连累他们。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承受这一切,那就让她一个人来承受吧。沈漪漪走到渡口,将马拴在渡口的树上。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又换上一套褐色的男装。沉吟片刻,她下定了决心,往终南山走去。*宫中,今日圣人才接到前线陈烈将军与幽州刺史紧急派人送回来的求援消息。就在半个月之前,阿史那延力竟不知从何处听闻了太子被废,圣人病重的消息,趁着大周内乱,也为报父仇一雪前耻,延力亲率突厥二十万骑兵分三路南下,一路牵制西州陈烈,一路走东翼与主力部队会合,两路大军兵锋直指中原关隘幽州,打了大周一个措手不及。陈烈如今自顾不暇,幽州刺史与周围的郡县长官更是毫无防备,如今已被围困在城中多日,幽州门户岌岌可危,圣人听闻后十分焦灼,连忙召集群臣到宫中商议对策。最终定下计策与两位老将,邢国公尉迟骁与左武卫大将军王骥分封为行军总管与副总管领三十万援军驰援陈烈与幽州刺史,第二日一早便准备出发。魏玹回府时,天色已是不早。东厢房中的灯却是黑的,朱樱说:“世子妃今日不舒服,便歇下了。”“歇了多久?”魏玹问。“快一下午了。”说到这里,朱樱也有些奇怪,“下午时世子妃说想吃西市的鱼酢,春杏给她买回来却又没胃口了,说想睡会儿。”自怀孕以来,沈漪漪时常困倦,睡一下午不奇怪,奇怪的是湛露榭中就有小厨房,小厨房里的五位厨娘天南海北的菜式都会做,沈漪漪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便是,却指定要春杏出去买。魏玹神色立时就变了,大步走到门前一脚踢开,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人,走到床边将被子猛地掀开,床上确实有个女子在躺着,此时朱樱恰好也点燃了灯。春杏被魏玹拎起来的时候,尚处于呆懵的状态,直到头发被人扯起来,听到主子那阴沉含怒的声音,厉声质问她:“世子妃呢?”春杏疼得眼泪直掉,哭道:“世子妃,世子妃下午说有些累,要歇、歇一歇……”一瞬之间,魏玹只觉一股憋闷的怒气直冲天灵盖,像是整个人都被丢进了烈火中焚烧煎熬,皮肉筋骨灰烬不剩。她跑了,她竟又跑了!!他低吼一声,情绪彻底失控,赤红着眼把一屋子的家具物什全都给砸了,疯了一样地怒吼道:“都去找!一群废物!她若有事,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作者有话说:注:“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选自《诗经》。第75章魏玹亲自骑马出了城。府中的侍卫也被他分成三路, 一路随他出城寻人, 一路南下找正往长安赶来的崔桓玉与崔夫人,一路则在城中挨家挨户寻人。城中巡夜的禁军看见是齐王世子在找人,如此大张旗鼓,皆不敢阻拦, 禁军首领为了讨好魏玹, 甚至分出了一队二十个禁卫跟随纪乾一道在城中寻人。然而寻了一整夜,一无所获。魏玹回府时, 看着支摘窗上贴的红色喜字,忽觉这颜色无比的刺眼, 一笔一划都在嘲笑他的愚蠢执着,他上前将喜字一把揭下撕碎地一干二净,砸了衣槅上面摆放的青色嫁衣。屋里能砸的东西都被他又砸了一遍, 屋外的朱樱吉祥等人担忧地盯紧紧闭的房门,心急如焚, 却无一人敢进去。暴怒过后, 魏玹坐在两人满是狼藉的新房中,将脸埋入胸口,指尖深深地,痛苦地陷入发中。被欺骗之后的愤怒,真心被践踏后的无助委屈,但冷静下来, 更多的却是对她身子的担忧。一个美丽的弱女子孤身在外, 又怀有身孕,是多么危险, 她早该知道, 当初在定襄被杜云芝满城通缉, 被赵麟强行凌.辱时便早该明白。可是为了逃离他,她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再次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跟着他,就这样令她难受,痛不欲生吗?破晓时分,吉祥与纪乾看着在地上枯坐了许久都始终未阖眼休息的主子,二人相对无言,唯有叹息。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来魏玹低哑疲惫的声音,“将春杏与朱樱叫进来。”二婢战战兢兢,尤其是春杏,吓得身子直哆嗦。魏玹冷冷问她沈漪漪这两日的起居,两人不敢疏漏,一五一十皆答了。府内看门的侍卫说下晌时看见一命婢女抱着一只包袱离开,说是给湛露榭的依依姑娘买吃食,仿佛到现在都未归府。估摸着时候,正是她借口在房中睡觉的时候。扒了春杏的衣服,又偷走她的腰牌,偷走腰牌之前还特意嘱咐春杏外出给她买什么鱼酢,趁着春杏未及放下腰牌将她打晕扔到床上。魏玹此时已恢复冷静,料定沈漪漪是早有预谋想要逃走,就趁着这一日白天他都不在府中,这才寻到机会。她真是有出息了啊,早知若一味乖顺他一定会起疑心,便半推半就地与他和好,哄骗得他放下了戒心,现在又这么不声不响地偷到腰牌跑出了府去,不过两个时辰人就满城都不见了踪迹……魏玹忍怒命春杏与朱樱将屋内所有的物什清点一遍,哪怕是首饰上掉的半颗珍珠、流苏穗子都不许放过。春杏找来衣裳簿,朱樱找来首饰簿,与张管事一件一件地核对着,最终两人发现镜台上的妆奁中少了五十两银子,墙角堆着的箱笼中少了两匹垫箱底的布,一匹褐色,一匹青色。看门侍卫说,当时看了一眼沈漪漪包裹中的衣服,正是一套青色一套褐色。与此同时另外两路出去寻人的侍卫也纷纷回来,两路都没寻到人。两个时辰,她若是要出城坐船,不论是去东去还是南下的客船只有两艘,他追去的时候客船都未走远,只到了渭水的中游。但无一人是她。另一边,在城中搜寻的侍卫已经把离着齐王府最近的四十多个坊几乎是挨家挨户地盘查了一遍,不说是寻世子宠妾,只说是府中有盗贼偷盗走了齐王府中珍宝。然依旧一无所获。早晨时纪乾急匆匆地拿着一副魏玹刚画好的画像走到乡邻再度盘问。画像上是男装后的沈漪漪,还特意标出了年纪,衣裳的质地、口音,齐王世子悬赏五千两银子,但凡是有线索都可以获得悬赏金。五千两,这不知一户人家几辈子的积蓄!财帛动人心,面对这样一个天文数字,一时百姓们都沸腾了,这小贼看着文文弱弱,竟能将齐王府内的稀世珍宝给盗走,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有昨日去过西市的百姓认出似乎在西市时看见一个褐衣少年买走了一匹马,另有一人也说,昨日她见到一个青衣少年去了她家的成衣铺相看衣裳,但又什么都没买便走了。在二人的描述中,这少年面色蜡黄,只是她始终是低着她叫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样貌,魏玹突然记起去渡口寻人曾在渡口边树林中看见一匹无主的枣红马,这马似乎是被人遗弃在了渡口,立即亲自带了一队人赶往西市。西市的马行,马行的老板辨认了侍卫牵来的马后说道:“这的确是昨日下午从小人店中出脱出去的枣红马!”又回忆了来买马的人的样貌,基本都能与沈漪漪对上。魏玹攥紧拳头。借口自己是湛露榭的婢女,出府之后沈漪漪先来了西市东街的一家成衣铺,趁着人多的时候在里面换了一身男装。而后去马行买了匹马,一路骑到渡口,弃马离开。至于此后去了何处……魏玹看着地上的马蹄痕迹,四下的脚印都十分凌乱,根本看不出来哪些是女子的脚印。闭上眼睛细细思索,沈漪漪几乎不可能南下去找崔桓玉,因为她不想连累他。所以她应当是准备独自一人寻一处他找不到的地方安家。至于是南地还是北地……上次她去了边疆,这次按照常理推断,她可能会去避开崔桓玉一行南地。她能想到的,他一定也能想到。她现在是学聪明了,所以一定不会往南,而是极有可能会再次去北地的边疆!想明白之后魏玹便沉声吩咐下去,立刻回府收拾东西向北出发。只有短短一日的时间,不管是乘车还是骑马,她必定走不远。如今魏玹只担心,她太过心急想要离开他,骑了马或是连夜赶路,会伤到腹中孩子。回府后冯侧妃与阿鸾急坏了,过来问他还有五天就要成婚,新妇子现如今还没个影儿不说,关于成亲的事宜还有许多细节处要商议,他怎么要收拾东西出远门的模样,真为了一件珍宝连婚都不成了?沈漪漪逃走之后魏玹封锁了消息,是以除了几个心腹并无人知道沈漪漪丢了,冯侧妃以为魏玹是不知轻重,不去接即将嫁来长安的新妇子反而揪着一件盗走珍宝的小贼不肯放。这时另外出去陆路寻人以及南下找崔桓玉的两路人马也纷纷回来回复魏玹,魏玹没时间搭理冯侧妃,冷声道:“婚期先推迟一个月,侧妃放心,这婚,我魏玹必定是要成的!”转身就进了书房。冯侧妃十分无奈,世子都这么说了,她一个侧室还敢置喙吗?与阿鸾一道离开了湛露榭,继续拟定章程去了。刚回来的两路人却是依旧一无所获,不光毫无所获,便是连那位的半点踪迹都没寻摸到。真是见了鬼!吉祥与纪乾正预备跟着主子出去,未料走着走着魏玹却突然停住了步子,身子直挺挺地立了许久未动,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她一个弱女子,又怀有身孕,便是要走,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犹如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丝毫踪迹……除非,她是利用他关心则乱,故意诱导迷惑他出城,实则人根本就从未走远过!魏玹慢慢闭上眼,收紧拳头,胸腔的怒意一时便如那决了堤的黄河之水般翻腾不绝,堵得他心口不上不下。她从来都知道,如何能令他愤怒地失去理智,像个疯子一样的不管不顾,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继续在城中搜捕。”短短几个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要亲自去找,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沈漪漪,你与我是前世今生天定下的姻缘,孽缘又如何?只要我魏玹不愿放手,你就生生世世都休想从我身边逃离!魏玹将人手重新分为三路,一路继续在城内重新搜查,一路拦在城门口扶着画像寻人,最后一路则在城外搜捕,魏玹下令,方圆十几里的荒山连棵草都不能放过。现在,沈漪漪真是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