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恨啊。被掠夺,被侮辱,被伤害。从京城被挟持来北方的丰州,日子一天天地还能过下去,只因为她听说幺妹还在人世,在南边的京城里,被裴太后母家的外戚裴显扶持着,登了基。谢天谢地,阿鸾还活着。她黯淡无光的心底还亮着微弱的火花。怀抱着亲人还有重见之日的微弱希冀,她含羞忍辱地偷生了几个月,却被韩震龙送去了塞外,和突厥新任大可汗和亲,只为了从突厥那边借十万兵,他想打下南边的京城。韩震龙信誓旦旦会接她回去。会让她和阿鸾见面。全是谎言。利欲熏心的男人,眼里只有权力和欲望,满口都是卑劣谎言。像一只野狗,只在乎自己撒尿划下的势力范围。领兵割据了关内道十三州还不够,整天的踌躇满志,幻想着自己一统江山,是奉天承运的真命天子。她怕是等不得和阿鸾见面的日子了。真恨啊。她已经见到了这次和亲的大可汗,四十来岁的彪悍男人,妻妾成群,儿子比她年纪还大,是个色中饿鬼,对她满意得很,封了她一个不知什么的妃位,他似乎很期待今夜的新婚之夜。就让老色鬼对新婚之夜的期待,变成期待落空的狂暴愤怒,把这份狂暴愤怒全化作利箭刀兵,喷向踌躇满志地盘踞关内、梦想着登基的韩震龙吧。愿她心底淬满了的毒,化作熊熊地狱红莲烈焰业火,让所有掠夺她,侮辱她,伤害她的人不得好死。布置的喜气洋洋的新婚牛皮大帐里,她解下朱红织金的腰带,挂在了这次和亲陪嫁送来的黄花梨架子床边。吊死在新婚大帐里。“啊~~”姜双鹭在噩梦中剧烈地挣扎起来。几个亲信女官惊慌地连声呼唤,却始终唤不醒梦中的人,又惊慌地小跑去隔壁找东宫女官,通知皇太女殿下。不久后,姜鸾披衣起身赶过来,坐在床边,紧紧地握住二姊的手。“二姊!”她在姜双鹭的耳边轻声呼唤着,“我们都好好的,二姊别怕。睁开眼看看。”姜双鹭的眼睑颤动了几下,睁开了朦胧带泪的眼。“阿鸾。”她哽咽着抱住幺妹的肩头,“我不记得刚才做了什么梦了,但我依稀还记得,好可怕。暗无天日的可怖噩梦。”姜鸾紧紧地拥抱她的血脉至亲,“只是个噩梦而已。二姊看看周围,你在我的寝殿里,周围都是你身边的人,枕头旁边搁着的是给二姊夫编的辟邪手串。一切都大不相同了。”姜双鹭惊慌地四处环顾,周围都是熟识的面孔,她绷紧的肩头慢慢放松下来。枕头边上的极精致的五福五彩丝绦手串已经编好了。她拿在手里紧攥了一会儿,帕子擦干净了眼角的泪光,破涕为笑,“现在不怎么怕了。明天就请人快马送去前线吧。”“你编的那个呢?”她轻声问妹妹,“他当真戴着走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姊妹俩都知道‘他’是谁。“戴走了。”回忆起今早的城外送别,姜鸾抿着嘴笑了下,“就戴在左手腕上。金珠子明晃晃的,许多人盯着瞧,他也不管,戴着上马了。”姜双鹭轻吁了口气,“还好你叫人编了三百条,分给东宫的三百禁军,人手一条。别人瞧见了,也只会当东宫额外给了他一条,不会多想。否则明晃晃地戴出去,只怕会惹来许多议论。”“怕什么议论。”姜鸾无所谓地说,“我和他的关系,难不成要瞒一辈子?迟早会让所有人知道的。”姜双鹭吃惊不小,“你打算如何的‘让所有人知道’?”“还没想好。”姜鸾握着二姊的手,在她身侧躺下,轻声而坚定地说,“但一定会有办法的。就像如今,我先告诉了二姊。再过一两个月,等这场战事完了,再找个机会,好好地知会二兄。再想办法。”“二姊,我原以为这世间艰难险阻,人生八苦,处处皆苦,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但我现在改变想法了。只要人好好的,齐心合力,没有踩不过去的路。一定会有办法的。”作者有话说:又是周末了宝子们,已经写到50万字了,冲着完结的曙光冲鸭~~晚上加个更!【头顶牛肉煎饼感谢投喂】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笨蛋呱呱、60754356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味大果子 56瓶;耶 50瓶;言笑晏晏 20瓶;慵懒蚀骨 10瓶;酒纤i 9瓶;。、其叶蓁蓁笑 5瓶;随阅 3瓶;马良蘸着彩虹,画出了 2瓶;ann、找好文找到秃头、东香碧冷、19、60754356、想有钱的钱钱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97章 (二更)端庆帝在陪虎儿玩。虎儿已经快要一岁了。小胖腿很壮实, 抓着床板,可以摇摇晃晃地站立好长一阵子。宽大的龙床也拦不住小家伙探索周围的步子了。昨日他下了地,踩着地上铺着的软皮毡毯, 摇摇晃晃地往前行走几步,毡毯厚而柔软, 他站不稳当,结结实实摔了个大屁股墩儿, 扯着大嗓门哭了好久。尚衣局连夜赶制, 今早送来了四双虎头鞋, 端庆帝给虎儿挑一双穿上了,小家伙觉得新奇又有趣, 踩着虎头鞋在地上来回走了十几趟,摔了几跤, 坐在地上, 抱着自己的虎头鞋研究。小孩子身体柔软, 脚居然能扳到嘴边,眼看着虎儿要把鞋子放嘴里啃, 端庆帝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在旁边笑得停不住。最后还是徐公公抢过去一步,塞过去一只干净的虎头鞋,把虎儿已经啃进嘴里那只穿过的鞋给换下了。前线的战报就在这时送了进来。见了六百里快马送来的熟悉的长木匣子, 端庆帝的笑声立刻止住了。他这些天实在是怕了这些木匣子。不到打开的那个时刻, 永远不知道看来一模一样的木匣子里头,装载的到底是前线大捷的喜报,还是兵败如山倒的坏消息。但坐在他如今的高位上, 又不能不打开。送战报进来的是威武将军丁翦。裴显领兵出京, 推荐丁翦暂领了京畿防务。端庆帝叹了一阵子气, 吩咐丁翦,“开匣子,替朕念吧。”丁翦单膝跪在龙床边,打开长木匣,取出里面火漆封的战报卷轴,利落地打开,从头便读起:“圣人敬启。臣裴显奏报。八月初九夜,臣领军八万,骠骑大将军谢征领兵五万,两军合围,伏击敌军主力五万于洛水边……”听到是两边主力对垒的大战役,端庆帝紧张地连听都听不下去了。“后面别念了。直接告诉朕,打胜还是打输了?”丁翦快速地往下浏览,声音压抑不住激动,陡然高昂,“伏击大胜!裴中书和谢大将军两路包抄,把突厥人赶进了洛水边的伏击圈,利用我军熟识地形的优势,洛水上游一战,一举击溃了突厥人的主力,割首二万级!残余轻骑溃散往西北方向奔逃,玄铁骑和腾龙军正在追击!”端庆帝屏住的呼息猛然松懈,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他一下子下地,起身太猛,头晕目眩了一阵,几个内侍赶紧冲过去扶住了。端庆帝抱起儿子,吃力地原地转了半圈,“耶耶打胜仗喽!”虎儿实在太重了,他抱不动,把小家伙放回龙床上,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快,去东宫,把皇太女叫来。朕要把好消息告诉阿鸾。”姜鸾赶到紫宸殿时,平日里会见臣下的外殿已经坐满了人。李相,崔中丞,三省六部的尚书,侍郎,几十名朝廷要臣黑压压地分坐两列。端庆帝人逢喜事精神爽,把大捷的战报发下去供臣下们传阅,坐在龙椅上咳喘带笑,“朕早说了,还是要打。外邦贼心不死,打得……咳咳……他们知道厉害了,边境才能休兵。”回应的当然都是恭贺赞誉之声。众多喜气洋洋的恭贺声里,只有李相说了句不中听的,“我军已经大胜,突厥人的残兵退回了贺兰山以西。圣人,以老臣的愚见,该收兵了。”端庆帝一怔,“不接着打了?朕看战报上说,击溃了主力,但残兵还有一两万,这次领兵的是薛延陀大可汗的大儿子,都斤山牙帐里的封号是左贤王。裴中书和谢大将军正在联合追击左贤王。”李相反对继续用兵。他当众一笔一笔地算起了军费开支。裴显领兵八万,谢征领兵十万,十八万的精兵,每一日耗费的军费都是巨额数目。端庆帝听得牙齿发酸。“确实有些太多了。那就……谢征领的五万太原府边军,先原路撤回去。少了五万兵,应该能省下许多军费。李相看如何?”李相两手一摊,“户部空了。”洛水上游伏击大捷,突厥残兵被赶回了贺兰山之西,和京城的距离重新拉开了八百里,又隔出一座大山。京城危机解除,许多主和派赞同退兵。“他们此次擅自翻越边境,遭到了我军的迎头痛击,损失惨重,想来三五年之内定然不敢轻举妄动了。”崔中丞也赞同退兵,“国库空了,民间也需要休养生息。历来的规矩,大胜之后就可以和谈了,正好迎回去年亡故的燮昭公主的遗骨。还可以要求他们每年上贡战马。”端庆帝问过了一轮,大多都是崔中丞这般的意见。也有少数朝臣主张继续追击。谢澜就是其中之一。“骄兵必败。突厥人此次南下,犯下了轻敌大错,被我们一战打乱了阵脚,大败而回。但他们的残兵还有一两万,领兵的左贤王也还安然无恙。更要紧的是,他们这次一路翻山越岭奔袭而来,熟悉了西北边境通往中原的地形。若放他们回去,休养生息个三五年,下次卷土重来时,又是一场恶战。”谢澜上奏,“臣的意思,我军如今有精兵,有良将,又正好借着大胜的震慑威名。天时地利人和,为何不继续作战,将对方的残兵歼灭殆尽。”端庆帝犹豫难定,觉得两边都有道理。他最后问姜鸾,“皇太女有何意见。”姜鸾听到现在,始终没有说一个字。端庆帝问到了她,她当众起身,几步踱到李相面前,停下步子,转身盯着他猛瞧。皇太女的心思向来飘忽如风,比突厥人骑兵行军的方向还难猜测。李相被她瞧得心慌,勉强沉着的捻须,“皇太女殿下有何高见?”“户部空了?”姜鸾轻飘飘地问,“裴中书跟本宫说过,七月里李相登门募捐,他捐出五千两金给户部作军饷。这么快就花用完了?”李相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争辩,“早就花用完了!全部充作了军饷!殿下不相信的话,现在就跟老臣去户部,把库房打开,账簿上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姜鸾一摆手。“不是质疑户部的意思。本宫有个想法,但是要和李相仔仔细细地谈。请李相听好了。”姜鸾盯着李相的眼睛说,“李相刚才简约要求撤军,原因是户部没钱了。但如果户部有钱,这场仗是不是可以继续打下去了?如果本宫说,可以筹措到足够的款项,足以充作军饷。李相对继续打下去的意见如何?”李相冷笑。“殿下说一声筹措,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他也当众站起身,指着在座的各位朝臣,“老臣不是没干过筹措的事。一家家地登门,老脸不要了,唇舌费尽,募捐下来,给的最多的是裴中书捐的五千两金,这还是老夫在裴中书的兵马元帅府里大吵了一场挣来的!”姜鸾平静地回应神色激动的李相。“筹到多少军款,李相才觉得够?”李相拿起刚才当场提笔计算的每日军费开销,估算了一下。“每日开支都是这个数目的话……支撑一个月,至少要五万两金。殿下可以募集来五万两金,老臣就再也不提撤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