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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1 / 1)

“你回去复命吧。跟你家督帅说,四季兰虽然是兰花里易养活的,浇多了水还是容易烂根。”亲兵惦记着回去传话的正事,说了几句便匆匆告退。走出临风殿的宫门外,围墙长檐的阴影里走出一个披甲佩刀的少年将领,迎面挡住去路,正是文镜。文镜拦住传话亲兵,开口说了今天当值后的第一句话,“我随你一起去见督帅。”——裴显今日确实提前出了宫,在城东永乐坊长亭街的兵马元帅府。裴氏是河东大族,在京城里有处五进的大宅子,位置也在城东,京城里的几房族人在大宅里聚居。裴显嫌那处大宅子人多吵闹,轻易不去。起先住在外皇城的值房里,后来朝廷赐下了长亭街的官邸,上旬简单修缮好了,他便搬过来住。新刷了漆的外院大书房里,看着宽敞气派,细看布置却简简单单,匾额楹联是赐下府邸时便挂着的,依旧原样挂着。书房墙上除了正中一副名家山水画,新刷的四面粉墙只一边挂着长剑和硬弓,另两面墙空着。一个顶天立地的榉木大书架作为隔断,摆在书房中间。黑漆长案上搁着一盆枝头含苞的兰花,绿意葱茏,是书房里唯一鲜亮的颜色。文镜敲开了书房的门,并不进去,而是撩袍子跪倒在门外,唤了声,“督帅。”裴显站在门边,低头注视着他,“宫里提前散值了?你不回去歇着,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文镜低着头,吭哧吭哧地吐出几个字来, “末将有话和督帅说。末将……末将思念战场,末将想回边境。”裴显没有即刻回应。他不开口,但衣摆在门槛处随风微微拂动着,视线从高处往下,仿佛带有实质的压迫力量,沉甸甸地压在文镜的头顶。文镜咬牙说了实话,“末将……不适合京城。京城的禁卫差事处处要和贵人打交道,末将做不来。末将宁愿回边境和突厥人厮杀,风雪里吃沙子,拍马冲锋,一刀捅一个血窟窿!末将觉得——”“留下。” 裴显淡漠地说。“过不了京城这道坎,你一辈子只能在战场的死人堆里打滚。京城里的贵人围炉清谈,谈笑间寥寥几句,便交代了你全家性命。”偌大空旷的书房里回荡着他低沉的嗓音,“驻守边关的上百将领里我选了你文镜,把你带来京城,不是为了把你送回去的。”文镜猛地抬头,想要争辩又不敢,重新低下头去。“起来吧,进来说话。”裴显当先走回书房,站在长案边,指尖拂过兰花碧绿纤长的叶片,“你不是没有历练的人,最近是怎么了,处处进退失措。临风殿里那位又做了什么,惹得你心神大乱?”文镜站在身后,茫然了一瞬。他其实也不知为什么。汉阳公主虽然口口声声看他不顺眼,也不过是叫他爬个树,用粘杆抓几只蝉,跟战场搏命厮杀比起来,算什么呢。但他就是被轻易扯动了心绪,连交谈都没有,只是偶尔对视,望进那双潋滟含光的眸子,看着对方举手投足间天生的娇贵,除了被耍弄的气恼,还感觉……隐约的难过,悲伤,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愧疚。“末将见了汉阳公主,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文镜喃喃地道,“那感觉很怪,像是见了年少时别离的妹妹……”裴显抚摸着兰花长叶的动作一顿,唇边浮起凉笑。“我记得你家里全是兄弟,没有半个妹妹。”文镜噎了一下,神色呐呐地说,“末将胆大妄言了。公主何等身份,末将不敢……”“喜欢汉阳公主?”裴显打断他。文镜惊得肩头一颤,“不,不敢想。”他强自镇定地补充,“亲近中带着尊敬,公主身份贵重,末将自知身份寒微,不敢有男女之情。”裴显点点头,放开兰花长叶,从案上拿起一个浅口瓷瓶,往花盆里缓慢浇水。“才十五岁的天家贵女,可尊敬,可亲近,不必惧怕。她盯着你看,你便装作没看见。她和你说话,你便稳稳地回话。太过刁钻、回不了的话,你什么都不需说,缄默行礼告退,回来问薛夺,问我。无论汉阳公主做了什么,记得保持四个字:心平气和。”作者有话说:裴显(立下flag):心平气和。文章今天入v,感谢宝子们的陪伴!=3=【头顶蓝莓布丁感谢投喂】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步闲、山中君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霏霏雨来、撩月 10瓶;42348656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1章“末将记住督帅教诲。”文镜露出惭愧表情, 后退两步,单膝跪倒行军礼,“督帅挑选了末将带来京城, 京城就是战场。末将再不任性说回边关的话了。末将告退。”从河东跟随来京城的两位幕僚家臣,何先生, 张先生,一起从顶天立地的大书柜隔断后面走出来, 站到明间靠窗的长案侧。文镜被安抚住了, 两人露出放心的神情。张先生道, “如今京城局势混乱,几家勤王大军还驻扎在京城远郊, 兵力加起来也有八、九万。关键的节骨眼上,文镜将军说得不错, 京城就是战场。”何先生抚须道, “尤其是平卢节度使谢征。带来五万勤王军, 又是皇后娘娘的族兄,在几家勤王军里头一个被圣人召见, 赐下封赏。圣人如果倚重谢节度,可能会调他入京任职。督帅心里需得早做准备。”裴显略微颔首,“前几日夜里出城,见了谢节度一面。谢征其人的性情大概, 如何应对, 我心里有数。”两位幕僚告退,何先生走到门边,又走回来低声进言, “临风殿那边, 始终是个变数。文镜将军要不要从临风殿调走, 调去前三殿值守?”裴显不假思索地回绝了。“此刻把文镜调走,汉阳公主就此成了他心头一根刺,过不去的一道坎。他继续留在临风殿当值。”何先生点头,“说的也是。”裴显站在长案边,指腹轻抚着兰花顶部的花苞,淡淡道,“她这盆兰花送的好。花在眼前,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已经论了舅甥的辈分,对小辈要宽和些。”“那,”何先生迟疑着,“接下来督帅打算……”“再催一催皇后那边。祖宗规矩可以放一放,及笄礼尽快办起来,早日把人放出去开府,驸马人选等开府以后再慢慢挑。我替她担保,不取谢家人。”“是。”——————————及笄礼定在五月十五。宜嫁娶,宜庆典,诸事大吉。刚刚过了端午节庆不久,宫室里洒满雄黄,吃过粽子,刚留头的小宫婢手臂上系着新的五彩丝绦,宫道两边张灯结彩,高大些的树枝上扎满了红绢假花。这天清晨起来,姜鸾早早穿起了繁复多层的大袖翟衣,素纱里衣,蚕丝罗锦,青色底面,五彩鸾凤章纹点缀着赤色外裳[1];脚上穿的重台履,鞋头往上高高翘起,差点路都走不动了。及笄礼的位置就定在临风殿。天气热了,正殿外宽敞的庭院两边,一大早搭起了两处高大彩棚,宫人忙忙碌碌,准备了贵客观礼用的醴席,矮案,大桶冰块放在彩棚里。京城里有品级的诰命夫人数百人,全部入宫观礼。谢皇后当然来了。穿戴着皇后九龙攒珠凤冠,厚重的皇后礼服,一丝不苟地入席,端坐在正中首位。朝中文官之首,王相王懋行的夫人也来了。她是今日笄礼的正宾。王夫人是个笑容和蔼、四十多岁年纪的贵妇人,姿态雍容大度,对待谁都是一团和气。圣人称病不至。于是,最中央处的那处席位便空着。辰时整,姜鸾穿戴妥当,缓步走出庭院时,头一眼看见观礼命妇前排端坐着的晋王妃,眼皮子就是一跳。晋王妃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子,已经显怀,远远地可以看到隆起的小腹。虽然晋王妃面色如常,还在和身边命妇们谈笑,但双手却始终以保护的姿态紧紧护着腹部。姜鸾盯着二嫂看,许多人也在盯着她看。自从开春那场大病后,她身子始终不大好。四五月里倒是休养得不错,恢复了几分元气,但最近天气热了,她便有些苦夏。穿戴着大袖翟衣现身时,整个人裹在层层叠叠的华服里,越发显得纤腰不盈一握,原本肉嘟嘟的瓜子脸瘦了一圈,婴儿肥去了不少,露出尖尖的下颌。许多人吃了一惊,许多双眼睛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端坐的皇后,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最正中的空位。谢皇后面如冰霜地坐在原处,只说了三个字。“开始吧。”王夫人立即起身,走到姜鸾身侧。公主的笄礼极其繁琐,辰时开始,直折腾到日头近午才结束。及笄礼成,姜鸾起身后,被压麻的腿脚踉跄了一下。晋王妃坐在观礼的彩棚最前排,看得真切,急忙招她过来说话。“这些日子委屈你了,阿鸾。”晋王妃趁着礼乐大作时,低声附耳和她说,“二郎叫我说给你,开府在即,就算在宫里被人磋磨,忍一忍。”姜鸾听得莫名其妙,“没人磋磨我。除了早晚抄一遍经,其他时间吃吃睡睡,过得还不错。短少了什么用度,吩咐一句,戍卫临风殿的两队禁卫都替我讨要来了。就是找不到人说话,日子过得无趣。”晋王妃欲言又止,看了眼姜鸾削尖的下巴。姜鸾:“……”苦夏吃不进东西而已,你们都在乱想些什么??晋王妃腹中怀胎沉重,她隔着衣裳,手掌贴过去二嫂隆起的腹部,轻轻碰了碰。“二嫂怀着身子,需得格外当心,今日不必来的。”晋王妃坚持:“二郎已经称病整个月不露面,今日这趟我必须来。”姜鸾叫来廊下戍卫的薛夺,叮嘱他亲自护卫着晋王妃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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