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见青的眼眸抬起,静静望着夜空,好像隔着虚空看见了父亲的笑靥。“他还亲自教我研习奇门遁甲、机关之术。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小时候的我,觉得他就是神。唯一的神。”迟迟觉得,他一定很爱自己的父亲。这个人虽然自大傲慢脾气差,但他……本性并不坏。至少她觉得,一个真正坏透的人,是不会在提起已逝去的亲人时,满眼泪光的。他忽然看向她,眸光漆黑,“你呢?你的父母都是怎样的人?”这个贵族少年第一次有兴趣了解另一个人的过去。迟迟眨巴眨巴眼,“我的……娘亲吗?”她回忆起来,娘亲走时很安详。在那个并不宽敞的小院里,她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间,仿佛睡着了一般,三千青丝沿着枕头垂下,即便面容因久病而憔悴,依然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自己,她总摸着她的头说,我的小年糕,你的福气在后头呢。迟迟想起她,不禁对施见青的心境感同身受,“殿下,你一定很想念你爹吧。”他们都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亲人。抬头望着漫天繁星,迟迟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呢喃,“娘亲,你也是这其中的一颗吗?”难免伤感。身旁却有个煞风景的家伙,“人死了就是一抔黄土,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变成星星?”他嗤笑着,眼角却依旧湿润。“哼。管你呢,反正我相信,他们都变成了星星在天上守护我们。”他安静了一下。“所以……你才无所畏惧吗?”因为她一直相信所爱之人在身边,才有对抗一切的勇气。他不禁侧目,有一瞬间,从这个少女身上看到了某种光芒。那是让他情不自禁心生向往的,名为安定的光芒。迟迟不语。她忽然瑟缩了一下,恹恹道:“好冷,我要回去睡觉了。”她打着哈欠转身。“喂。”施见青却把她叫住。黑衣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微风拂过他乌黑的发丝,轻轻飘动,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若那第三件事。”“是想与你重归于好,你可愿意?”迟迟诧异,“重归于好?”“嗯。我可以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欺负你,伤害你。我会像皇兄一样对你好。”“好吗?”他的手有些用力地抓着下摆,第一次这般低声下气,浑身都是难以掩饰的僵硬。见她一直不开口,他别开目光,语气烦躁,透露出一些别扭:“算了……你不愿意本王也……”“好。”迟迟却特别爽快,伸出小手想要跟他击掌为誓:“今夜以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颇有些豪情大义,反正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好。他真心地笑了,一双眼眸黑得没有杂质,如同浸在水底的墨玉。他没有跟她击掌,而是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块特别通透、特别澄净的白玉。它被雕刻成了观音的模样,与当初她送给他的那一块有七八分的相似。“我从小就擅长这些手工,”他说,“这是我刻了三天三夜的,一直想要送给你,作为弄坏你母亲遗物的赔礼。”迟迟挠头,实在不好意思。“你不用赔给我这么贵重的……”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实话,“其实,送你的那个玉观音,我有很多来着。”“什么?”他露出愕然的表情。“这种玉观音,我有很多的,”她低眉顺眼,“我本来打算每交一个朋友,就送一个出去。”哪知道后来跟小侍卫的友谊会变质。“……”施见青皱紧眉头。迟迟却有些郁闷,进宫那么久了,只送出去一个。她的人缘真是一如既往地差啊。天上一轮清月,月如清水,拂落在少年少女的身上,也落在一扇窗前。那窗扇大开,白衣少年长身玉立,垂着眉眼。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远处的两道人影。第32章 醋吻迟迟握着那枚玉观音, 颇觉得麻烦。施见青把东西强硬地塞给她以后,留下一句“本王送出去的东西,绝没有收回的道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任她怎么喊也不停下。迟迟叹了口气, 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反正也追不上人家, 再说闹出大动静就更不好了。于是把玉观音收了起来。她重新上楼,正要推开房门,忽然感觉身后有人。猛地回头一看,长廊里空空荡荡的, 漆黑一片, 只有手里的灯笼散发着幽微的光芒。她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刚刚推开门,就撞进了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闻到那股香气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谁了,“探微哥哥?”她眼眸一亮,下意识地笑了,竟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现在已至深夜,若是一位斯文有礼的君子,怎么会在半夜潜入女子的房间呢?“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回头把门合上, 转过身问道。她手上的灯笼, 却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火光晃动几下,倏然熄灭。迟迟懵了。她手里钻进了冰凉细长的手指, 寸寸相贴, 那么紧,那么用力地握住, 好像怕她逃跑似的。四周昏黑, 伸手不见五指, 她能感觉到少年离得很近。呼出的气息都洒在了脸上, 痒痒的。但不知为何他的皮肤有些发凉。难道他也睡不着,出去散心了吗?她心里怎么想,就怎么问:“探微哥哥你出去了?”“……”面前的少年有些异样的安静。他忽然逼近了一步。刹那间,无边夜色倾落下来。那灯笼被人踢开,在地上滚了几滚,彻底不动。门框传来细微的震动。迟迟眨了眨眼,被他推在门上,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就被一只手掌握住,向上抬起。下一刻,她的唇上落了温暖的、柔软的两片物事。迟迟那仅剩的一丁点睡意就这么跑飞了,浑身一颤!吻……他在吻她?!是的,他在吻她,不是单纯地水下渡气,而是在两个人都无比清醒的情况下——他亲吻了她。迟迟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整个人呆若木鸡。任由他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辗转。他的嘴唇那么柔软那么温暖,还带着隐隐的香气……“小年糕。”少年唇瓣与她分离一瞬,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他的嗓音诱人低醇,莫名有些沙哑,“你去哪里了。”听到他这样的语气,迟迟不知为何有些心疼。但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再度被他攫住了唇瓣。他的手也强势无比地捏住她的手指,扣在门框之上,不容抗拒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