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色之中渐行渐远。只留下一声幽幽的叹息,逐渐消散在了风中。容凤笙回到长生殿,迢迢脸色有些奇怪,她刚想问怎么回事,抬眼一看便知道了缘由,内殿的矮榻上,竟是坐着一个男子。烛火微弱,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之上,时而摇曳。于暗色中看来,他神情显得有些阴沉。容凤笙袖手而立。谢絮收回视线,稳稳地端起一杯茶。“过来坐。”容凤笙没动,他扯唇道,“怎么,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容凤笙不回答,“陛下怎么来了?”谢絮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怎么弄的?”容凤笙摸了摸,疼得轻嘶了一声,“被狗咬的。”谢絮没什么反应,须臾,轻声问道,“你去见谢琼了?”他眼角泪痣勾着讥讽,掀唇道,“怎么,那畜.生还没死?”“陛下宽宏仁慈,没有要他的命。”她明知谢絮忌惮那五十万大军,才没有妄下杀手,偏要这么说。果然,谢絮嘴角抽搐了一二,咬牙道,“是谁带你去的?”容凤笙没说话。谢絮缓了缓,像是故意引她多说几句话似的,“去做什么了。”容凤笙垂眸,半真半假道,“我与他,总该有个了结。午夜梦回的时候,陛下不怕,我倒是怕他来纠缠。”“呵呵,到底是你亲手教养多年,想必很是舍不得吧。”教养的太好,都教到榻上去了,明明一旦提起便会雷霆大怒,可他就是忍不住反复回想起那一幕,既而气恼得恨不得杀人,尤其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感知到男人暴涨的杀气,容凤笙决定站在原地不靠近,盯着他的脸,忽地轻叹一声。“陛下呢,陛下杀了那么多容氏的子弟,夜里就不会有害怕的时候吗。”“通往龙椅的路上白骨累累,凡是帝王,手上都不会干净,便是你那个好弟弟,亦是沾血无数不是么?”谢絮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要来拉她,容凤笙却是握住了他的手腕。“陛下不想想你的皇儿么?”此话一出,谢絮便是一僵。“谁知道,是不是朕的?”他反手一拽,将她拉到怀中,大掌狠狠掐住她的脸颊,指甲几乎肉中,痛意逼得她眼角含泪,却是颤抖地低笑出声,不知为何,她心里堵着一股气,不吐不快。“是啊说不定……要叫你一声祖父呢。”谢絮倏地闭眼,手下的力度却不见减少。“等着,朕总有杀了你的那一天,”“不会太久,”他改掐为抚,粗糙的掌心爱怜地抚过她脸庞上的红痕,而后往下,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像是扼住了一只雀鸟。他的手指逐渐收紧,声线嘶哑,眸底满是憎恨,语气却又充满了爱意与怜惜,“朕总有舍得杀了公主的一天。”随即将她推倒在了榻上,袖袍一甩,高声道,“摆驾留仙台!”止喜立即应喏。男人居高临下,嗓音如冰,“你不要以为你是不可替代的,朕拥有三宫六院,妃嫔上千,什么样的绝色没有?比你知情识趣的,更是一抓一大把,你——”却见她慢条斯理起身,理了理衣襟。“恭送陛下。”她嗓音还有些哑,却明显透着一丝轻松,双膝一弯,柔顺地跪在了地上,谢絮脚步一滞,而后大步离开。他喉咙中腥甜翻滚,坐上轿辇,用帕子裹在唇角,垂眸一看,竟是一口血痰,猩红刺目。谢絮面上麻木,没有半分表情。止喜揣测不透陛下的心思,犹豫道。“可要通报贵妃娘娘迎驾?”谢絮冷冷睨来一眼。止喜连忙低头:“奴才知晓了。”……翌日,容凤笙缓缓地吹开茶雾,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女。她正襟危坐,透出从小受到良好的家教,明明是二八年华的娇嫩容颜,却梳着妇人发髻。额心点着海棠花钿,鬓上亦是簪了一支海棠花钗,分明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不知贵妃娘娘到本宫这里,有何贵干。”顾仙韵精致的小脸带着淡笑,眼底却是划过一丝恨意与恼怒,若不是这个女子蛊惑太子,她原本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待诞下麟儿,便是手握实权的太后。顾家便是皇亲外戚,辉煌不可估量!可一切,都因为这个妖妇都毁了。更别说,她还害了阿姊。“本宫昨儿服侍了陛下一整夜,如今是腰酸腿乏,便不向公主问安了,”顾仙韵将发丝撩到耳后,衣袖落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细腕,上面印着斑驳红痕,容凤笙只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顾仙韵暗暗咬牙。虽然她如今贵为贵妃,而容凤笙一个封号也无,但她怀了皇嗣,乃是内外皆知的,这便是她手里握着的一张绝好的底牌。谁都说不清,谢絮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凤印虽然不在这个女人手上,却也不在她这里,顾仙韵不敢表现得太嚣张。可眸子里的挑衅,是明明白白写着的。容凤笙拨弄着茶杯,忽地怅然道,“贵妃娘娘与本宫的一位故人倒是生得颇为相似。勾起了本宫不少回忆。”顾仙韵回神,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公主说得可是家姐?说起来家姐的厨艺乃是一绝,尤其是点心这些零嘴儿,臣妾是远远不及的。公主可要尝尝?”说着,便将随身带着的食盒打开。甜香四溢,碟子里摆放了一些精致的糕点,还有一盅甜汤,色香味俱全,勾人馋虫。容凤笙眸子一亮,伸手拈起一块,“是本宫最喜欢的桂花糕,闻着很香。”她端详几眼,便轻轻放进了嘴里,顿时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弥漫开来。顾仙韵脸色微僵,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她一眨不眨,紧盯着容凤笙咀嚼的动作,手指亦是揪在了一起,她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公主,味道可还好?”忽然,顾仙韵瞳孔紧缩。只见容凤笙的嘴边,竟是有一条血痕渗出,她脸色煞白,额头汗珠滚落,忽地伏倒在桌上,手下一扫,那碟桂花糕便骨碌碌滚落得到处都是。“迢迢,”她一手捂住小腹,一边嘶哑喊道,“我肚子好痛。”顾仙韵猛地站起,嘴唇颤抖,不敢置信看着痛得跌落下座位的容凤笙,从她身下,缓缓流淌出刺目的鲜红。这药效……明明要在一日之后方才发作,她这是……?顾仙韵的心头骤然划过一个可怖的念头,面上顿时慌张遍布,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忽然发现,这里不知何时已经被宫人团团围住,而其中,一个碧绿色宫装的女子款款走出。迢迢瞪着顾仙韵,厉喝道,“你给我们公主吃了什么?”顾仙韵绞住手里的锦帕,额头冷汗涔涔,心头猜想愈发明晰,她猛地扭头,紧盯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眸中恨得滴血。她……中计了!迢迢态度强硬地拦住了顾仙韵,转头吩咐身边两个宫女。“紫鸢,去请太医令。”“百灵,去请陛下!”第56章 056三合一056魏宣烨很快就提着药箱赶到。血腥味挥之不去, 隔着重重帷帐,依稀可见女子苍白的脸色,魏宣烨垂眸, 转向一旁脸色凝重的谢絮道,“回陛下,公主是动了胎气,有小产的征兆。”此话一出, 跪在地上的顾仙韵便软倒在了地上,脸上血色全无。谢絮满脸阴沉。魏宣烨顿了顿,继续道,“还好公主服下的毒物不多, 并未伤及龙胎之根本,待微臣开几服安胎的药方,好生将养几日,想必便无大碍了。”顾仙韵颤栗不止。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她是在桂花糕中下了堕胎的药物,可分明不会这么快就起效才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容凤笙会出那么多的血,真是见了鬼了!再看那躺在榻上的女子, 气若游丝, 垂下的指尖苍□□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