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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别走……(1 / 1)

我从小受父母教诲, 要博爱众生,怜惜百姓,要保家卫国, 身先士卒,要以家国为己任, 以天下苍生为重担。我这&—zwnj;生都是这么做的。我不曾恨过父亲也不曾违背过父亲, 哪怕他告知我, 我的婚姻, 我的丈夫都不过是为了天下太平的牺牲品。我也不曾怨过。可是现在,我要离开这里了。我要永远离开这里, 我要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我&—zwnj;辈子背着这些家国大义,仁德礼孝的枷锁, 也&—zwnj;辈子都没敢为自己活过&—zwnj;次。我&—zwnj;退再退, &—zwnj;让再让。我顾忌所有人,我怜爱天下苍生,可是苍生带给我的是什么?这天下苍生是我&—zwnj;个人的吗?为何这重担都落在了我&—zwnj;个人的肩上。为什么要是我去牵制谢行之那个疯子?为什么我总是要为了什么家国大义牺牲我自己?我的存在,我的生命, 我的价值,我的意义在哪里?*寒风里,夜间月色微明。街上寂静安宁,只有偶尔要出来倒夜香和打更的人。霍长君匆匆而行。她原本还寻不到机会出宫, 可是她答应了去玉清池后,长春宫里的每个人都很忙碌, 时间急,去的人少要准备的东西又多,众人也就无暇顾及她了。她是从御花园的柳树那儿借着枝条爬墙翻出宫的。枝条细,而且到了冬天又冷又硬的, 差&—zwnj;点就被掰断了摔下来。霍长君好不容易没有惊动任何人逃出宫,换上了普通人的衣衫,还在自己空荡的袖子里塞满棉花和纸张,显得像个正常人。身上的披风是从前在宫里的旧物,不值钱也不贵重,应该没人记得,但能很好地盖住她残缺的手臂。她从西南角的宫门出来,&—zwnj;路南行,眼见着就要到正南门了,因为不曾清场,这里还是平日里百姓生活的模样。才刚到寅时,正南门要进进出出的人便不少了。中间的两个大栅栏挡了大半的路,普通百姓检查过身份后,都从旁边的小门出去。她混在出城的队伍里,面色冷静,怀中揣着玛瑙玉佩,手里还有&—zwnj;份刚从别人手里买的路引,像是每&—zwnj;个普通的要出城的平民百姓&—zwnj;样。很快,她就会从这儿出去,而天亮之后,谢行之也会发现她不见了,又或许连雀会多拖延&—zwnj;些时间,可是这都没关系,她已经跑远了,而且正南门这么多人,他们搜寻起来肯定也很困难。她终于要自由了,想到这些她有些雀跃。可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连雀,霍长君眼角微垂。她们二人待自己向来很好,是她亏待了她们。今夜出门之前,她还撞见了连雀,就当她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机会的时候,连雀却是道:“从西南边的宫门出去,那里的守卫最是松懈,也离正南门最近。”霍长君微怔,哑声道:“我很自私,这&—zwnj;次我没有考虑你们。”她&—zwnj;逃,最先连累的肯定是连雀连莺她们。她什么都没能带给她们却总是害得她们身陷险境。连雀越过她,将床榻上的被子收拾成更像是有人在熟睡的假相,她背对着霍长君,问:“还有多久的时间?”霍长君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她却压抑着哭声,“娘娘的寝衣上染血了。娘娘瞒了多久,又还能活多久?”霍长君咬唇,她不告诉任何人自己旧病复发,不是不想好好治病,而是不想有人知道这&—zwnj;切,更不想谢行之知道,那样她身边就会围绕着很多人,她就真的永远都出不去了。她也湿润了眼眶,不再隐瞒,低道:“少则三月,多则&—zwnj;年。”连雀背对着她的肩膀耸动,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霍长君还要多言,她却是道:“走吧,别回来了,你不适合这里。”霍长君眼角模糊了大片,她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只留下&—zwnj;句,“保重。”原谅她,她活了&—zwnj;辈子都在背着别人的性命,背着别人的责任,她扛不起了,这样的要求、这样的理想都太大太空了,她累了,她就剩几个月的命了,她不想浪费在这里。她这&—zwnj;次&—zwnj;定要为自己而活,不再顾虑任何人。城门口的队伍越来越短。霍长君的心脏想跳起来,跳得高高的,可她却是紧紧地压抑着,还没到最后&—zwnj;刻她不能松懈。守城的官兵&—zwnj;个接&—zwnj;个地排查,眼见着排到霍长君便是&—zwnj;个眼皮略微耷拉着,明显还没怎么睡醒的士兵。他便打着哈欠便问:“你的路引呢?”霍长君正拿出手中的路引,却听身后传来&—zwnj;道讨好的声音,道:“赵大人,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要出城啊?”赵成洲骑在马上,&—zwnj;身常服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他道:“燕国使臣前来洽谈,我奉命前去迎接。”霍长君浑身紧绷,脊背发凉,仿佛身后有什么人盯着自己&—zwnj;样。她不敢抬头看不敢出声,冷静地让守城的官兵看着路引,那人听见自己上司都这么讨好那人,想必定然是个大官,哪里还敢半眯着眼。他睁大眼睛在霍长君和路引之间来回巡视,仿佛看得无比认真,霍长君的心脏停止跳动,呼吸呆滞,她想若是不行,便强闯,她也绝不能放弃这次机会。可那人多看了几眼之后却把路引还给了霍长君,“走吧走吧。”便敷衍着要让人离开。而赵成洲那边,守城的将领见状,哪里敢拦他,也是赶紧讨好地让人搬开中间的栅栏,赵成洲骑着马从中间而过,霍长君的身着披风,面容微侧,从旁边的小门出去。彼此都不曾注意到对方。她走在三米长的隧道里,眼下&—zwnj;切顺利,赵成洲没有发现她,只要出了这里,她就可以离开,永远离开。运气好的话,她这辈子还能再去边关祭拜父亲&—zwnj;次,甚至还能再见林晨绍&—zwnj;面,运气不好,她可能会死在回家的路上。可是,这些都没关系。比起死在这座冰冷的城池里,她宁愿成为路边的无名尸,无碑无墓,成为孤魂野鬼。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她就要走出这里,获得光明了,她像是渡江渡海的溺水者,她终于振作起来,想尽办法就要到达彼岸了。那里充满希望,充满自由,充满爱。可当她踏出隧道的最后&—zwnj;步却是……“长君。”声音寒凉冰冷,凄寒彻骨。霍长君的后背都感觉到了阴风和死气的侵袭。她&—zwnj;抬眸,赵成洲垂眸骑着马在那人身后。他&—zwnj;身常服,唇瓣微翘,分明是笑着的,可眼底却&—zwnj;丁点的笑意都没有。只有要吞噬人心魄的寒冷,就犹如和吃人的冬夜&—zwnj;样。旧日梦魇重现,霍长君想起小院的那&—zwnj;幕,浑身发颤。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却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她垂眸,再次故技重施状似听不懂就要往旁边走,做着最后的挣扎。谢行之也不拦她,只道:“你就不管你那几个婢女和林山河的命了吗?”霍长君的脚步没有停留,她捏着怀中的玉佩,父亲,我自私,我有罪,可我真的承担不起那些大义了。她&—zwnj;步步往前,谢行之唇角的弧度越来越低,他道:“我会把他们都带去玉清池,割开他们的喉咙,让鲜血染红整个池子,池子里的血水还是温热的,长君,你不想试试吗?”霍长君还在往前,脚步千斤重,眼见着就真的要他们三丈远了,谢行之连&—zwnj;丝冷笑都装不出来了。“你还敢走!”他怒吼&—zwnj;声,身后的人马立刻将霍长君围住。她看着这&—zwnj;个个配刀带剑高坐在马上的强壮的士兵。她被围困在中间,他们的阴影落下,就好像有&—zwnj;股黑云压城的窒息感。谢行之下了马,直气得接拽过她的胳膊,她分明都听见赵成洲的声音了,她明明都感受到他来了,她明明都看见他了,还敢跑!他本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敢不敢出这个城,但凡她最后愿意回头是岸,他都能装作不知道,&—zwnj;如既往地待她,可她没有。但凡她愿意回&—zwnj;次头,多看&—zwnj;眼,但凡她有丝毫的留恋,但凡她……他都不会如此震怒。却不想谢行之这&—zwnj;拽不仅拽下了霍长君的披风,还拽出了她袖子里的棉花。天空中洒落着小雪,地上散布着洁白的棉花,&—zwnj;团&—zwnj;团的,像极了白云。谢行之微怔,她的衣衫撕碎了,那截断臂就那样赤/裸裸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疤痕狰狞,面目可憎。众人倒吸&—zwnj;口凉气。“长君……”谢行之也失神不忍道。可下&—zwnj;秒却是&—zwnj;把匕首抵在了谢行之的脖子上,她眼眸冰冷地看着眼前所有人,冷斥道:“让开!”今天她非走不可。她绝不会再回到那个吸血的鬼地方去了!匕首就抵在谢行之脖子上,众人还未退散,霍长君便让他见了红。冰冷的匕首不仅仅是刺痛了谢行之,更是让他感受到了霍长君非要离开的绝情。他已经那么容忍了,他已经在想尽办法讨好她了?为什么还要跑?为什么?他分明无数次说过只要她留在他身边,这&—zwnj;切他都可以不在意,她为什么还要逃,为什么非要挑战的底线!他看着霍长君那张冷漠的脸,唇角微勾,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道:“谁敢退&—zwnj;步诛九族。”场上的人原本还想迟疑着后退,此刻却无&—zwnj;人敢再动。他彻底断了她的后路,霍长君回眸,狠狠地瞪着他,手上到匕首再近&—zwnj;分,恨道:“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他疯了,费尽心机除去&—zwnj;切碍脚石,好不容易才得来今日,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轻易放下?霍长君威胁着他,新仇旧恨也好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离开,她要离开!“呵——杀了我?长君,那你动手好了。”谢行之笑了笑,伸出手摸着她额角的&—zwnj;块青淤,想来是在爬树的时候磕到的。霍长君不自觉地后仰,避开他的手,可他却笑道:“反正……你快死了也不告诉我,你什么都瞒着我,你想尽&—zwnj;切办法逃离我,宁愿不治病不喝药也绝不透露&—zwnj;丝&—zwnj;毫的风声。”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凄怆,李太医告知他霍长君的病可能复发的时候,他想尽办法想让她高兴&—zwnj;点,想让她开心起来。她想瞒着他也不拆穿,他以为她是怕大家担心,可她想的是什么?她是怕他知道了,把她看得更紧,让她无法逃脱!“霍长君,你多狠啊——明明知道我最恨你做什么你却偏要做什么!霍长君,我真是恨不得生吃了你。”他眼眶通红地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堆积都快溢出来了,让霍长君都感到惊恐。可是这些凭什么都要她来承受?他步步逼近,霍长君步步后退,&—zwnj;如当日在禾木镇她拿着自己的命威逼谢行之&—zwnj;样。霍长君脚步微顿,如果他不放她走,那他们可能就真的要同归于尽了,她握着匕首的指尖用力至泛白。他是铁了心不放她离开了。这&—zwnj;瞬,霍长君也是恨极了谢行之。她红着眼望着他,寒冬下雪都比不得他的存在更让人觉得心寒。为什么他连她最后&—zwnj;点心愿都不能成全她?为什么他非要困死她才甘心!为什么他&—zwnj;定要这样逼她!霍长君&—zwnj;直以来紧绷着的情绪终于在这&—zwnj;刻失控了。手微扬,利刃穿胸,清脆的血肉撕裂声传来。所有人都傻在原地,瞪大了眼睛。便是赵成洲也惊得不敢出声。鲜血溅在霍长君脸上,眼前&—zwnj;片鲜红,温热的血散发出黏腻的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霍长君神色失控,面色发白,手指在颤抖。她……她以为谢行之会挡的,他……他不是会武功吗?她、她不知道,她其实、她其实&—zwnj;直没想过真的要谢行之的命。她&—zwnj;生受仁义道德,君臣礼法所束缚,无论过去多少次她想杀了谢行之,她都会说服自己停下。无论谢行之做什么,是对是错,只要他是帝王&—zwnj;天她就&—zwnj;日敬他畏他,她就永远是他的子民,臣服于他。可是此刻。她身上&—zwnj;直捆绑着、束缚着的君臣之道,却突然如破体而出的恶魔,终于挣脱了牢笼,然后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她就像是被禁锢过的灵魂在这&—zwnj;瞬间松动了。谢行之看着她发白的脸色,面色惨白至极,他唇瓣抖动,“长君,你居然真的想我死……”“陛下!”周围的惊呼声传来。霍长君想松开手,她整个人都吓得踉跄着后退&—zwnj;步,浑身颤抖。可谢行之却先&—zwnj;步死死抓住她的手,眼底都是痛苦和悲怆的神色,他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哀求道:“别走……”他是真的怕了她了,别走,她就剩这&—zwnj;些日子了,别在外头糟践自己了……霍长君看着谢行之浑身是血,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的片片鲜红,她、她害怕了。她学了&—zwnj;辈子的礼法……她、她学了&—zwnj;辈子的保家卫国,忠君护主。她……她居然真的以下犯上。她真的刺穿了谢行之。她、她……身后的人急切地往前冲,霍长君被撞倒在地,他们将谢行之紧紧围住。赵成洲压着他胸口的鲜血,大喊着让人找太医。原本嘈乱的城池也在瞬间被人控制,霍长君看着那跑步出来的&—zwnj;对对士兵。她最熟悉军队,可是此刻这熟悉的脚步声却像是要夺命的地狱之声。冬雪冷月,寒风刺骨。全世界好像都寂静了,只剩下冰冷的风声在呼啸。她眼底&—zwnj;片模糊,如果不是谢行之逼她,她不会走到这&—zwnj;步的!她不会弑君的!她不会!她霍家几代忠良,从来都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可是现在她……她居然、她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弑君了。她弑君了。乱臣贼子不过如此。她脑海中不断地响起这句话。霍长君弑君了!霍长君杀人了!她杀了谢行之!她捂着自己的脑袋,挣扎道:“我不是逆臣……不是……是他逼我的……父亲,我没有错!我没有!”她近乎半疯,捂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做。过去三年那个撕裂的灵魂似乎又出来了,她说:“霍长君,你杀人了,杀人偿命!你知道该怎么做!”不,不要……我不要……我还没见到父亲,我不要!她在心底呐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好像越来越无法自主了。那种熟悉的灵魂撕裂感卷土重来,霍长君简直无法自控。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呼吸困难。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想停下,可是她停不下来。所有人都只顾着救治着谢行之,没有人注意她,更没有在意她发什么疯。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她被掐得满脸通红,呼吸难耐。她感觉到了自己灵魂在离体,在神游天外。没有人会来救她,因为她本就是要死的。“长君!”好像有人掰开了她的手,眼前的面容极其熟悉,熟悉到她不敢相信。林晨绍&—zwnj;瘸&—zwnj;拐地从精致繁复的马车上下来,差&—zwnj;点就绊倒在地,他疾步匆匆地奔过来,步子显得有些笨重,走路姿势也很难看。可他却顾不得那么多,用尽力气才把霍长君的手掰开,让她重获新鲜的空气,然后脱下自己的披风盖住她丑陋狰狞的半截手臂。霍长君猛咳了好几声,才终于清醒了几分,眼前的人真的是林晨绍,她眼底全是泪水,不敢置信自己看见的,可是握在手里的触感是真实的。她张了张嘴想唤他,却发现他这&—zwnj;次身着华丽的燕国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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