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都已经彻底暗下来了。皇帝正准备陪着皇后用膳,结果被程立叫来御书房。程立将袁宝儿今天异常讲明,又道:“宝儿年幼,不懂其中关节,臣心中惶恐,还请陛下明示。”皇帝十分无语。“合着你家娘子的好就只能你知晓,旁人欣赏,你反而不高兴?”自然不是,他是怕宝儿不明所以,踏进坑里,被人算计。“臣不敢,”程立头都不敢抬,“宝儿学演算不过月余光景,论真才实学,她那几位师兄比她强百倍。”“她心性单纯,又专心农桑之事,根本顾不了其他,算书演算那等耗费心神之事,她实做不来。”皇帝淡笑,“你太看轻她了。”不可否认,当初让那孩子出仕,是想鼓励她弄出新的稻种,但更多的也是想施恩程立。不过做出决定之后,他特特让人调查了下。这才得知,那孩子小小年纪便得了高先生青眼,甚至还哄得那几个眼高于顶师兄待她亲厚。皇帝自不会在意几个才及弱冠的青年,他在意的是袁宝儿的亲和力以及对演算的天赋。这样的人,只留在工部研究稻种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好在她年级不大,将来可塑性很强,倒也可以多多历练。程立却是心里更加惊,心理揣度这事莫不是皇帝也在其中做了什么?想起上一次皇帝瞧着宝儿的眼神,他只能俯首,将头贴在地上。皇帝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朕知道了,若有人说什么,朕定驳了就是。”“臣谢过陛下,”程立郑重行了个大礼。皇帝摆了下手,有些意兴阑珊,“你呀,就是管的太宽,儿大了,也该放手了。”“管来管去,当心管成仇。”程立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嗤笑。他家宝儿最乖,又最疼他,怎么可能生他的气。回去家里,程立一身轻松。袁宝儿正在前院教张小郎和张小娘习字,见程立回来,便笑吟吟的迎过来。“外祖可回来了,嬷嬷把饭都在灶上热着。”说罢,她扬声让嬷嬷把饭菜端过来。她自己坐去对面看着程立,“外祖急急进宫,可是有什么事?程立正在啃煮的排骨,闻言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早上议的事情,我有了点眉目,担心旁人动手脚,先去跟陛下说一声。”袁宝儿细细端量,试图在程立脸上寻蛛丝马迹。然,程立在朝堂混那么多年,又岂是白混的?袁宝儿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来,只能放弃。程立做得稳稳当当,就着蘸料,吃着炖得软烂的肉。又两天的清晨,袁宝儿还在睡梦里,崔家便有人上门了。“给袁娘子道喜来了。”来人喜气洋洋的高声喊着。袁宝儿挣扎着从被窝钻出来,披散着头发跑去门边,“翠心,去看看怎么了?”翠心搁了盥洗东西,跑去外面,没多会儿便喜气洋洋的回来。“恭喜娘子,贺喜娘子,娘子高中了。”“真的,”袁宝儿也是大喜,急急想要跑出去,然跑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袁宝儿这才想起来,她太高兴了,忘了自己还没更衣盥洗。她笑嘻嘻的收拾好自己,跑去前院,崔家报喜的人还没走。袁宝儿抓了一把喜钱,送给他,又让张大郎去外头看了个仔细。确定真的是中了制科,她喜得不行。高兴完之后,她又道:“娘子里头还有谁过了?”一同去参加考试的差不多有五个,不过除开崔九和郑三娘,另外两个袁宝儿并不如认识。张大郎想了想,摇头,“就娘子一个?”“就我一个?”袁宝儿低声喃喃了声,转头去了厨下。翠心跟过去,见她筛糯米,便道:“娘子这是作甚?”袁宝儿看着随着筛子滚动的糯米,低声道:“九娘一心出仕,如今落榜,她心里定然难受。”“我想过去看看她。”翠心明白她的好心,但人心隔肚皮,若不是真的亲近,又真能知晓娘子的心意?她嘴角动了动,低声道:“娘子,她如今心情正不好,你若过去,岂不勾起她伤心事?”袁宝儿手顿了顿,低声道:“她不会。”她转头看翠心,“她若真的介怀,就不会打发人过来报喜了。”“她的本事我见识过,庆律倒背如流,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到的。”“我想这里定有蹊跷。”翠心这才明白袁宝儿为何要去。“我来帮娘子。”她帮着泡米,生火。一个时辰后,袁宝儿来到崔府。丫鬟入内院回禀,崔大夫人正头痛着,便让丫鬟直接把人带去崔九的小院。袁宝儿跟着丫鬟一路过廊穿园,走了差不多小一刻钟才来到崔九的芷芳阁。崔九正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看着天空出神。袁宝儿便是在她怔神之时,走了过来。没等她开口,崔九便转头看她。“你来了,”她露出浅浅的笑,看向食盒。“是带了什么好吃的?”袁宝儿打开食盒,是碟崖蜜花糕。才刚开盖子,便有淡淡的花香散发出来。“好香,”崔九捻了一枚,咬了一口,内里的崖蜜随着豁口缓缓流出来。“好甜,”崔九含糊道。袁宝儿坐去她对面,“我想你心情应该不好,特地多上了一倍崖蜜。”崔九咀嚼动作一顿,阑珊的把点心搁了。“你猜到了?”袁宝儿微微点头。制科远比正经的科考容易,崔九有真才实学,就是比其他郎君也半点不差,没理由她一个半吊子都上去,反而她落榜。崔九叹了口气,咧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比较倒霉,阅卷的是我二婶家的姻亲。”袁宝儿是知道崔家态度的,想来便是如此,才会直接从源头掐断。“你还想出仕吗?”袁宝儿忽然问。崔九沉默的垂下眼,许久没有说话。袁宝儿轻叹了声,没有再说什么。回去家里,袁宝儿始终闷闷不乐。她很不明白,为什么九娘明明有才学,崔家却不许她施展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