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气陡然凉下来。原来早上还能出去逛一逛,赏桂赏菊赏露珠,现在立在廊下就冷飕飕的。叶思娴裹着毛茸茸的大氅,穿过走廊去侧殿看孩子们。东侧殿小姐妹还在睡懒觉,尤其是景珠,睡个觉也不老实,像是梦见了什么,说梦话流口水。小女儿就乖巧得多,安安静静裹在被窝里,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睡得又香又甜。叶思娴看得心都要化了,亲了亲小女儿的面颊,心里感叹。‘如果说景珠这个棉袄是破了洞漏了风的,景妍就是柔软的棉布绸衣精心缝制而成,上好的棉上好的绸缎,贴身穿着暖心暖肺’“同样都是女儿,怎么就差这么多?”替两个女娃娃掖了掖被角,叶思娴又气身去了西侧殿。两个男娃娃这儿可热闹多了。长渊一大早起来,穿戴整整齐齐,手里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在窗下看着。尽管书都拿倒了,只他那副故作老成的模样让人发笑,也不知跟谁学的。长衍则是一刻也不消停。被乳母追着洗脸穿衣,光着屁股满屋子乱窜。叶思娴到的时候,小儿子迎面跑来,扑通一声撞在她身上还,叶思娴狠狠踉跄了好几下。“……”“你这是跟谁学的?连衣裳也不穿了?羞不羞?”提溜起衣领,叶思娴亲手将儿子拎回屋。“母妃,您看嬷嬷,她居然要儿子穿棉袄棉裤,这大热的天我才不要穿”小霸王扑腾着两条小胖腿,像遇着了洪水猛兽似的直往后躲。“大热的天?”看了看窗外走来走去不停哈手的宫女太监,叶思娴再度板起脸。“外面那么冷,你说热?”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捞起儿子狠狠在屁股上拍两下,亲自将棉衣棉裤给套了上去。赵长衍小脸儿涨红,只觉得耻辱,偏偏一身棉衣束手束脚,又不敢顶撞母妃,只好憋气窝在一旁。“好了,再有两刻钟就该用早膳了,都精神精神”吩咐嬷嬷好生伺候,叶思娴款款出了西侧殿的门。回去一路上,主仆几人不住说说笑笑。“奴婢瞧着二皇子殿下喜欢读书,将来必定才高八斗,倒是三皇子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刀剑”,圆月情不自禁。“我也这么觉得”,巧燕同样兴奋。“三皇子殿下小小年纪就威风凛凛,将来必定威满天下”“得了吧,统共才两岁大的小娃娃,可叫你们吹到天上去了”叶思娴打趣。说话间回到正殿,早膳已摆上来,叶思娴照旧喝了一小碗乳酪,吃了几个包子,又用了些粥。早膳过后处理些琐事。内务府的管事回话说要放银子做冬衣。慎刑司的回话说韩才人的确只和那姓孙的侍卫荒唐了一次。叶思娴放了厚厚的例银,又敲打慎刑司的人务必嘴巴放严实。忙忙碌碌一两天就过去。第三日的时候,凤语阁来人,说公主思念亡母,想再去长宁宫看看。叶思娴冷冷一笑,却也并不阻止。“叫她去吧”,反正所有的证据都清理完了。“娘娘您……”,春蝉诧异。“不要紧”,叶思娴摆手一笑:“让她去吧,找几个人好好服侍”只剩不足一年,就不信她还能翻出花儿来。即便再精明强干又如何,这宫里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公主兴风作浪。如果是聪明些的,见那些证据被清理,就该小心谨慎起来。如果不聪明,那正好,一并收拾了也不算冤枉。捧着香茶仔细漱了漱口,叶思娴起身继续看账本。灵芝极有颜色,拿着美人捶坐在脚踏上给自家娘娘捶腿。屋里静静沉默下来。……凤语阁里怡安打扮一新带着迎书出了门,其余的嬷嬷宫女太监一个没带。自打素贵妃去世,贴身大宫女迎书就跟在公主身边服侍,将来也是一道跟着公主陪嫁。去长宁宫的路上,迎书十分纠结。“公主……”,她欲言又止。“迎书姑姑如果想劝我收手,就不必开口了,我母妃死得不明不白,我当女儿的怎么可能忘掉?”“不,不是您想的那样”,迎书苦笑。旁人不明真相,她是知道的。叶贵妃对自家娘娘向来掏心掏肺,多少次逼着要寻死,还是叶贵妃拼死才拦下来。叶贵妃千劝万劝,一心一意待自家主子好。娘娘时时感激,说这些年的真心没白付。可公主怎么就不明白呢。想起主子临死前拉着她的手,干涸的眸子久久不愿闭上,一遍遍说要她好好服侍公主,护公主周全。迎书咬了咬牙再次上前阻拦。“公主,贵妃娘娘的确是病逝的,您就放下吧,安安心心备嫁”“安国公府是个好人家,那家公子知书明理,富贵满庭,您嫁过去好好生活不好吗?”素贵妃呕心沥血比对了多少高门寒门子弟,终于选了一个家世品貌都匹配的。她的一番心意实在不该被辜负。“可我没有母妃了,迎书,我过得再好,也没有母妃了”温婉知礼尽数褪去,怡安不大不小的脸庞爬满了清冷怨恨。“父皇一心只想着叶娘娘和她的孩子,我又算什么?”“你看看大哥?他可是皇长子,父皇可曾亲自教导过一天?”“都说大哥骄纵狠辣,我却说养不教父之过”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教养还嫌孩子教养不好,岂不是荒谬?“小祖宗您别说了”迎书吓得脸色剧变,手脚忙乱捂住公主的嘴巴,警惕地望向四周。见周围无人,她一颗心才重新回到肚子里。“我偏要说!”,怡安打开她的手冷冷一笑。“大哥一个皇长子尚且下场凄惨,何况是我,这么多年除了我母妃,他可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迎书再次上前捂住嘴巴。“别说了公主,奴婢知道您心里委屈,奴婢陪您去还不成吗?”人一旦开始钻牛角尖,劝是劝不动的,只能另想办法。迎书跟着怡安,捧着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来到长宁宫。“母妃!”,怡安跪在正殿门前,泪水夺眶而出。“您好狠的心,为什么连看我出嫁也不愿?就这么急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