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南未见半点拘束,盘腿坐于老方丈的对面。茶几上有一杯热茶,瞧着刚斟好的模样,应当是为她沏的。顺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铁观音。乌龙茶的口感与绿茶截然不同,味道十分醇厚。且铁观音,又是乌龙茶之最。见楚知南喝了,方丈笑道,“殿下伤势如何?”“您以为呢?”楚知南不答反问,似笑非笑,“在寺中吃得好,睡得好,还无人打搅,怎能不好呢!”身上的伤口已结痂,除了有些奇痒难耐,倒也还能忍。方丈见她这颇为目中无人的模样,倒也不恼,径自往自己茶盅中添了添茶。乌龙茶色泽砂绿,香气浓郁,整间屋子皆是茶香。片刻,老方丈含笑问楚知南道,“殿下以为,这乌龙茶如何?”“尚可!”“那与殿下酷爱的绿茶相比呢?”“各有特色!”楚知南将杯盏放下,再不端,“闲时解渴尚可,若说品质,本宫自是偏爱绿茶,两者无法相提并论。”老方丈品了品茶,意犹未尽,“天下茶类数种,殿下何故偏执于其中一栗?”“方丈怕不是想要唤我喝这杯过年茶的罢!”楚知南懒得与其弯弯绕绕,“知南愚昧,方丈若有话不妨明说。”她本就活在那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深渊里,偶尔倒想来回直截了当的。方丈却是不再多语,打住了话题。从袖里掏了一个小木盒子,也不知那盒子里所装为何,瞧着倒是小巧玲珑的。他将盒子交给了楚知南,“这是当年你娘所留下的,今日还你,倒也算是物归其主。”“我娘留下的?”楚知南将信将疑,也不伸手去接。方丈见她那一副谨慎模样,便将木盒摆放在了她跟前,“是!”“什么东西?”这盒子四四方方,不过巴掌大,上头竟还上了一把小锁。也不知装了个甚。“不知!”老方丈眸光落在楚知南身上瞧了片刻,随即笑了笑,“你与你娘那性子倒是不同。”唐皇后柔中带刚,不似楚知南这般,一碰就是个刺头。楚知南皮笑肉不笑,“是呢,若同我娘那般,岂不是早该命丧黄泉了呢?”唐皇后性子挺是温婉,该刚则刚,刚柔则柔,有一点不太好——易轻信旁人。正是因如此,才叫她早早消香玉陨。前一世的楚知南怎不是如此呢?她就是心思愚蠢,这才瞧不出陆家人的阴谋,还当陆家人当真是认可了她的。到头来,到头来害了所有关心她之人。她还敢再愚笨?思至前世之事,楚知南便满身戾气,那股恨意团在她心中消散不得。冷嘲出了声,“倘若我娘当年长些心眼,没那么善良,是不是她还是这南燕的皇后,我父皇仍旧是南燕皇?江山稳固,朝堂安平?可——他们都不在了!”老方丈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似能洞悉一切,见楚知南情绪大变,倒也不生气。楚知南说完此话,屋子内有瞬间的安静。外头传来炮竹噼里啪啦的声音,叫楚知南那激愤的心终是有了着落点。深吸了口气,她拿起桌上的小木盒,顺手塞在了怀中,语气终究是轻缓了些,“这新年礼物我很满意,多谢大师保管了这些年。小女子在此祝大师您来年事事顺遂,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佛法早成!”她的一切行为,在老方丈眼中不过是个顽童罢了,嗤嗤笑了笑。楚知南见此,欲要出禅房门,恍然又想到了什么,回眸与老方丈沉声道,“这礼物是我娘留给我的,大师唤我来喝过年茶,我也同大师您拜年了,莫非,您不能赏知南个礼物?”这俏皮样子倒是比方才要可爱了许多。老方丈轻轻摇头,脸上笑意展露,“殿下想要何物?”“不如……”她冥思了片刻,“不如大师送我一本您抄得经书罢,如何?”老方丈着实瞧不出来楚知南是个爱看经书之人。却到底是未拒绝她。“明早,老衲唤道归替殿下送去!”道归?这名字,甚是熟悉。楚知南闻言,立时笑得眉眼灿烂,“大师慷慨,知南在此谢过了!”话罢,未在多言,径自出了院子。院外,二景仍在等候着。那位少僧也立在一侧。楚知南并未与他打招呼,走至景微景如身侧时,道了一声“回院”,三人顺着来路回去。那盒子装在怀里甚是突出,引得景如很是好瞧奇。“殿下怀里装了什么?”若换做以往,景如也不敢这般放肆,只这些时日来,她越发觉得殿下比先前要好相处些,对她们也更纵容了些。“老方丈给的!”她不甚在意,也并不好奇这盒子里装了什么,拿出来直接扔给了景如,“先替本宫好生收着罢!”好奇有何用?盒子上有把小锁,那锁也非一时能打开。况且她当下是真不好奇。这盒子四四方方小巧玲珑,瞧着顶多是个首饰盒子罢了。也不知装的是哪件首饰。景如拿在手中看了一番,确定自己瞧不出甚门道来,这才长长哦了一声,捧在了手里。一路回至禅院,楚知南还未入院,便见得院墙之上坐了一抹白色的身影。白得甚是眼熟。楚知南下意识抬眸,双手环胸,“三殿下何时做上了墙上君子?”慕容承烨背靠着院门梁,左腿屈膝,右腿晃荡在空中。青丝缠绕在他的衣衫上,夜晚的白衣男子,犹如是那踏着光明而至的仙人。那风情万种妩媚如丝的桃花眸轻轻一挑,男子带着笑意,“本想做第一个与殿下祝贺新年之人,倒不想,晚了一步呢!”那声音悦耳动听,带着丝丝妖媚,似夏季清甜的风入喉。“本宫还以为三殿下人间蒸发了呢!”楚知南好整以暇瞧着他,“今儿倒是巧得很!”“在下这不是有愧嘛……”说至此事,本妖娆风情的男子瞬间跌入凡间,脸上又挂起了那副常见的吊儿郎当。从墙上跃下,落至楚知南身侧,从怀里取了两个白玉瓶子。“只需敷上此药,殿下身上的伤痕不日可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