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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1 / 1)

但温盏没看见。撂下这句话,最后一点勇气也消耗殆尽,她不太敢看他的表情。从高脚凳上跳下去,凭借下意识的感受,埋着头用力擦了把眼泪,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走。“温盏!”她的动作太突然了,商行舟很快回过神,立刻跟着跳下来。叫她,她没回应。已经是后半夜,外面大雨倾盆,雨势丝毫不见减小。温盏脑子木木的,头顶“叮咚”一声轻响。走出便利店时,趴着打盹的服务员忽然醒了,走过来问了她句什么,她没听清,拂开了对方的手说“没事”,一个人走出门。到门口,风吹着雨水,兜头浇过来。她头顶罩着透明雨衣,一点儿不顶事,整个人迅速被雨水浇透。机械地淋了雨,脑子也没清醒。混沌一片,只是想哭,想逃离。想,如果现在见不到他的脸,是不是就没那么想掉眼泪了。街景模糊一片,雨水从额头上方不断贴着脸颊滚落。很多店关了门,但橱柜还亮着,光芒在水中浸开,像海洋中摇晃的孤岛。路上没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毫无目标地埋着头往前走,没几步,手腕传来一股大力,她被人从身后用力拽住,往回拉:“温盏!”她一个趔趄,茫然地、重重地撞到少年黑色飞行员外套上。还是一样的触感,被水浸湿,有些坚硬。身后,一辆黑车疾驰而过,高高地溅起水花。雨水往下砸,商行舟脚边满地白色雨花。大雨里,他出来得太急,他在柜台匆忙拿了把伞就大步追过来,头发肩膀全湿了。冰凉的水珠掉在他眉毛上,再从脸侧慢慢滑过,水珠汇成线。他脸色阴沉得不像话:“大半夜,你要去哪里?”伞在头顶撑开,温盏还愣着,怀中强硬地塞过来一支伞柄。商行舟立在眼前,身形将她整个人笼进去。“根本不听我说话,一句话说得不对,转身就走!”他目光锐利,盯着她,好半晌,语气冷硬地沉声,一字一顿,“温盏,你今年几岁?真觉得我没你不行是不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轰隆隆——天空中青蛇游走,有一道惊雷落下来,在耳边炸开。额前碎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温盏愕然地望着他,感觉有东西顺着脸颊往下滚,说不清楚是不是雨水。商行舟胸腔起伏,被烦躁的情绪侵袭。追出来一段路,才迟钝地感到耐心告罄。他心里那簇小小的火苗,在这一刻被野风吹盛,蹿得很高。一路过来,明明脑子里有千百个想法,到头来,出口的竟然就剩这一句。凌晨四点,他乘飞机从北京赶到上海。像被下了蛊一样,一门心思地,只是担心她,想看到她,想跟她解释没说清楚的事。可她不愿意给他思考的时间。她也理解不了他在说什么。大雨中,温盏眼尾红红,被迷蒙的水汽缠绕着,茫然地看他。雨不停下,两人都变得湿漉漉,像可怜的小狗。商行舟火气终于稍稍消下去一点。“有话说话,谁教你的,动不动提分手?”他漆黑的眼睛定定盯着她,嗓音很哑。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拇指指腹轻按了按她的脸颊,想把她的眼泪擦掉,威胁似的,闷声,“收回去,老子不同意。”温盏愣愣地,终于缓慢地回过神。她长久地望着他。很久,小声说:“商行舟,你弄疼我了。”商行舟手指一顿。稍稍松开她,手腕已经落下红痕。温盏一言不发地,垂下眼。半晌,声音很闷,浸了水一样:“说过的话,就收不回来了。”一眨眼,睫毛上的水汽凝结成珠,“啪嗒”掉落。商行舟手指僵住,一动不动望着她,眼中的火苗被风吹动,好像也跟着晃。“商行舟。”她吸吸鼻子,轻声,“我没有……要跟你讨论,或者商量,的意思。”她微顿,坚定地道:“我想跟你分开。”暴雨夜,推开他,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冲进雨里,确实是冲动所致。但那一秒的冲动过后,她心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感受竟然是……轻松。紧接着,又被巨大的惆怅与难过包裹。如果分开,就不会再像现在一样患得患失了。她确实胆小,又怯懦。可跟商行舟在一起的时候,这些糟糕的情绪,似乎全都被放大了。她比过去勇敢,但在与他有关的事情上,她全身上下写满不自信。商行舟猛地抬起眼,半边肩膀悬在伞外,被水淋得通透。他死死盯住她,近乎咬牙切齿:“我不同意,你给我个理由。”温盏抿了抿唇,很小声地叹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反正都是要分开的。长痛不如短痛。也许再晚一些,她又会踌躇,犹豫,舍不得。再见到他的眼睛,她又会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沦陷在他目光里——像一个无药可救的笨蛋。那不如趁着现在。趁着,她还有一点点勇气,能把话说完。“商行舟。”看不到尽头的大雨里,她说,“我们分手。”-这年夏天,上海暴雨不止,泡坏了杨邈放在阳台上的纸箱。温盏一个人住在f大老校区,生了场病。她反反复复地做梦,梦见自己在迷雾中行走,没有灯,没有方向,杨珂和温俨都不在,她一边走一边哭。哭到天亮,雾就散了。醒过来,窗外雨还没停,她嗓子哑得说不出话,烧得连眼都快睁不开。杨邈吓坏了,又是给她买药又是帮她请假,立在床头,叹息:“你瞧你图什么,等会儿再把胃也给搞坏了。”温盏接过水杯,很不合时宜地,想到陆灿和宋思蘅。年纪小的缘故,从来都是她们照顾她,她一直被保护着,像是长不大的样子。可她明明也是大人了。以后都要大胆一点,勇敢一点。“谢谢你。”温盏把感冒冲剂喝完,轻声说,“从今往后,我会认真对待自己的。”夏令营后半期,封闭训练。温盏出不了学校,手机全天开免打扰,除了温俨,谁发消息她都不回。费元嘉有点不乐意,每天神情恹恹地,想出去玩。温盏反而很享受这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她可以集中精力去学习、吸收、讨论,把手上的事做到卓越的地步。等到夏令营结束,已经七月中旬。返程前夕,她收到涂初初的电话。讲话没什么重点,一会儿问,“盏盏你在上海这一个多星期过得怎么样呀,心情还好吗”;一会儿说,“给你发了音乐节的电子票,航班别买北京了,直接飞青岛吧”。她很有耐心地听着,等涂初初绕了个大圈子,才总算沮丧兮兮地,终于回到重点上:“盏盏,你跟我哥……真的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吗?”温盏“咔哒”一声,扣好行李箱。要说完全不想回头,当然不可能。商行舟是她喜欢了那么多那么多年的人,怎么会短短几天,就完全放下了。但是……她很肯定:“现在分开,比较好。”再纠缠下去,不过是多痛苦几天和少痛苦几天的差别而已。涂初初叹息,没再纠缠:“好,那你一个人过来。”温盏在青岛落地,是两日后,下午三点正。这个季节海风轻和,空气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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