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梁潆声音响起的那一刹, 洛颜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去看傅凝,发现傅凝已经在不知何时垂下了眼帘。像个生涩的八音盒木偶,洛颜一卡一顿的转身直面梁潆。两个前一秒还气势嚣张的共犯女孩, 此刻已如鹌鹑一般缩到了一旁, 连个眼神都不敢给洛颜。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砸在木香蔓藤上, 飒飒作响。一阵夹着湿气的冷风, 从洞开的门口灌进来, 吹在洛颜的脸上, 冻醒了她混沌的大脑。这么大的雨, 连身处屋内的她都觉得冷,殷雅从小娇生惯养, 若是这么生生淋上一夜, 恐怕……诚然娇气又爱作怪的殷雅确实不讨人喜欢,洛颜也知道傅凝和肖琳厌恶殷雅的原因。那会儿在运输舰上带头辱骂傅凝的殷雅, 洛颜也觉得她做错了, 对她很不喜。可终究他们一起患难过,如今又一起来到这颗陌生的星球,洛颜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她只希望他们多少人来的, 到时多少人走, 一个也别少了。抬起头, 直视似笑非笑看着她的梁潆。找盐之行的几日相处, 让洛颜自认对梁潆有几分了解。对方并不像其他人想的那么喜怒无常, 那么可怕, 在正常情况下, 梁潆其实都挺好相处的。“你想对我说什么吗?”梁潆看着对面一再深呼吸, 一脸仿佛英勇赴死表情的女孩,不耐催促。还真别说,若非她现在困得厉害,洛颜这副明显在给自己加油打气的小模样,怪可爱的。“我……”洛颜好不容易张开嘴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眼角的余光里,肖琳冲她比了几个嘴型。——‘当心连你也被扔出去’洛颜看懂了肖琳的嘴型,一时间更紧张了。垂在身侧的手不觉紧握成拳,洛颜干咽了一口唾沫,“我只是想问问,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能让殷雅进来避避雨吗?”顿了顿,洛颜强迫自己不要退缩,“能不能再给殷雅一次机会?”偌大的木香蔓藤屋里,不知何时肃静下来。数十双眼睛齐齐盯着对话的洛颜和梁潆。梁潆眨了眨酸涩的眼,说:“不能。殷雅在我这里已经没有机会可用了。”“我们老祖宗有个词造得好,叫事不过三。”梁潆比出三根手指,“你算算我警告过她几次了?雷擎又警告过她几次?加起来有没有三次?”梁潆收起手指,嘴角一扯,扫视过所有孩子,“机会用光了,就没有了,对她是,对你们每个人也是。”“好了。”梁潆拍了拍洛颜僵硬的肩膀,“吃完土豆好好休息。”说罢,梁潆没再去看洛颜,和雷擎颔首示意了一下,就带着小狮子离开了。这一夜,伴着风声雨声和嘤嘤的哭诉声,很多人都辗转难眠。“傅凝,你说殷雅她会……”最后那个死字,肖琳没能说出口。她很讨厌殷雅没错,但只要一想到殷雅可能会死,肖琳的心里就会特别的不舒服。那种感觉像极了负罪感,就好像殷雅是她害死的一样。睡在她身畔的傅凝睁开眼,说:“不会的。”傅凝的语气笃定,“梁潆只说殷雅在她那里没机会了,但是在我爸爸在我们这里,她还有机会。殷雅确实做错了许多事,但都不是大错,罪不至死。我爸爸她不会让殷雅死的,你放心。”肖琳是信赖傅凝的,听到傅凝这么说,她拍着胸口吁出一口气,“那就好。”静默片刻。傅凝突然轻声问:“肖琳,你来过生理期吗?”肖琳明显怔了一下,“来过啊,我去年开始的,你呢?”傅凝说:“今年年初。”两个女孩同时沉默,然后,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个女孩又同时开口,“你下次来什么时候?”傅凝说:“我才来,时间还不是很规律,但应该是在近期。”肖琳则喃喃着算日子,末了,低叫一声,苦涩地说:“好像就是这两三天里,怎么办,什么都没有,要是来了岂不是得弄一身血。”昏暗中,傅凝的眸光闪了闪,“我们这么多女孩,有这个苦恼的肯定不止你我,这个问题肯定要想办法解决的,毕竟那个梁潆也是女的。”肖琳一喜,道:“对啊,她也是女的,而且好像在这颗星球上住了挺长时间的,她肯定有办法。”傅凝嗯了一声,说:“我打算明天找她问问。”“那我跟你一起吧。”肖琳立刻很义气地说。然而,这一夜似乎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傅凝和肖琳在窃窃交谈过后,逐渐睡去。两个女孩都没有察觉,屋外殷雅的哭声已经停了许久。夜半时分,一道拔高的咒骂声惊醒了熟睡的孩子们。“天杀的,真是它来了!”那是梁潆的声音。半睡半醒间,犹如惊弓之鸟的孩子们,骚动起来。他们疑惑又害怕,对梁潆口中的那个‘它’既好奇又害怕。‘它’到底是什么?一簇火光出现在门口,照亮了整个屋子。屋内嘈杂的窃窃私语倏地一收。举着火把的雷擎查看了一眼屋内孩子们的情况,确定无虞后,他安抚地说:“没事,你们继续睡,我出去看看。”离开前,雷擎给挂在门口的金属罐里加了几颗油棕球,让满身是孔的金属罐重新为屋子提供光亮。受了惊吓的孩子们,望着雷擎离开的背影,都睡不着了。“也不知道那个梁潆发生了什么事?”肖琳一边掩嘴打哈欠,一边含糊地说。她才刚睡着,就被吵醒了,现在整个脑袋都是昏沉的。傅凝也没比她好多少,原本黑白分明的眼里都生出了蛛网一般的血丝。傅凝声音沉沉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只希望她没事。”梁潆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单从雷擎对她敬重的态度就能窥见一二。不说她身负双系异能的特殊性,单单她对这颗星球的了解就不是他们乃至雷擎爸爸可比的。梁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很不好过。所以,希望梁潆没事吧。傅凝对梁潆的为人处世没什么意见,虽然从表面上看来,傅凝仿佛对梁潆的态度有些冷淡,但那是傅凝慢热的性格使然。实际上,傅凝还挺欣赏梁潆这个人的。在此之前,傅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一个甚至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女人,可以对她的爸爸雷擎上将发号施令。就像一个女军官似的。而成为一名女军官乃至女上将,一直都是傅凝心里远大的梦想。肖琳没有傅凝想得那么深那么多,睡意倦浓的她只是单纯的不希望有人出事罢了。无关殷雅还是梁潆,无关喜欢还是讨厌,她现在只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遂,顺着傅凝的话,她也祈愿了一句,“希望无事发生,一切安好。”那么,梁潆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夜对于梁潆显然是难熬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明明很困,特别困,困得两只眼睛不停地分泌生理性盐液,可偏偏她抱着小狮子躺下后,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这种情况又演变成后来的手烫、脚烫,浑身都烫得厉害。烫得梁潆连小狮子都不抱了,四仰八叉地舒展开四肢,散热。好不容易熬着熬着,梁潆就快要睡着了。腹部突然狠狠一抽,一瞬间,犹如千万支利箭向梁潆射来,且箭箭射中梁潆腹部靶心。梁潆的脸色一下就白了,捂着腹部,疼得呻/吟出声。梁潆自认,从小到大苦吃过不少,对疼痛的耐受力不差。可是刚刚那一下,真的,好他妈疼!而梁潆很快就发现这种疼痛并不是短暂、一次性的,它是绵绵不绝的……这时候的梁潆已经依稀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了。但是打从她十五岁来那个,此后基本上小半年才会来一次,且次次都是无知无觉的来,少少的流上两三天血后,就干净利落地走了。懂这方面事情的人告诉过梁潆,她这种情况其实不好,很有可能没办法怀孕生孩子。可梁潆不以为意,生活在末世代,每天都过得朝不保夕的,怀孕生子这种事,想想其实真挺奢侈的。梁潆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不用每个月那几天都要苦恼,量少,处理起来也方便。更何况,梁潆听过不少女孩子可怕的痛经经历。说是有痛到直不起腰的,有痛到下不了地的,还有痛到直接晕厥的……且还是每个月都要痛,吃啥都不管用的那种。没有这种烦恼的梁潆那会儿听得直咂舌,末了,她还信誓旦旦的和发小小梅说,如果有一天她这么痛的话,她绝对会想法子把身体里那个让她痛的地方整个儿切掉。反正她本来就生育困难,有没有那个地方其实差别不大。然而现在,真正尝到了痛经之苦,梁潆已经痛到记不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戏言,她太痛了,满身大汗,手指在木香蔓编成的藤床上不住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