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干巴巴地拼命鼓掌:“哇!好厉害!”顾弈看都没看她,眉宇紧蹙,衔着燃尽的烟嘴,仍盯着台面上的四球。青豆舔了舔嘴唇,有些局促:“顾弈,你现在特别好看。”青豆学习能力就是好,二改了早上顾弈拍她时的对白。“......”顾弈喉结滚动,这才抬眼看向她,“嗯?”她拿指尖隔空描下他鼻峰下颌的弧线,“照在灯下,一半明一半暗,像烟雾缭绕的远峰。”顾弈当然受用,不自在地活动下颌,“所以呢?”“真的特别好看。”青豆害羞地挤出酒窝,凑近顾弈,眼睛一眨一眨:“所以……我可以帮你拍一张照片吗?”手好痒。她来回搓手,拍他就不算钱了吧。青豆特别想定格他打球瞄球的瞬间,她觉得那一刻他比小马哥帅。只是相机才还给他一天,她不好意思拿起来随意啪啪啪。顾弈吐掉烟嘴,挑眉点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求之不得啊。青豆眼睛一亮,一双酒窝绽开雪花儿。“不过......”他拖长调子。“嗯!”青豆竖起耳朵。傅安洲抽完一根烟,推门而入,见他们在说话,自然地抄起球杆,俯下身,继续打球。顾弈牵起一侧嘴角,朝桌角的烟盒扬扬下巴,“你得帮我点烟。”第75章 1993·冬 ◇◎风雪作证2◎半包利群和打火机就在她的手边, 伸手能够着,像是举手之劳......青豆颊上的酒窝却徐徐消隐。人挺奇怪的。时而有自尊,时而没自尊。面对同一件事,也能生出两种尊严感。以往顾弈说点烟, 她没什么感觉, 只当是朋友的举手之劳, 今当着这么多人面,他要她点烟, 多少带着“侍奉”的意思。青豆听来, 有点羞辱。她眼皮一皱,露出不敢置信的羞耻, 不解地看向顾弈。顾弈感受到她生气了,又不是特别明白, 怎么忽然生气了。他挑眉,悻悻道:“不愿意?”雪粒子拍打窗户, 飒飒作响。室内有一阵没有声息。虎子没察觉, 还在想店名, 傅安洲拿巧克搓杆头, 又拿虎子糊弄人的粉笔头试了试, 正要对虎子说,粉笔不行, 还是买几个巧克吧, 就见那俩人笔直站在灯下,隐约陷入僵局。他扔下巧克, 想了想, 还是扑哧笑出声来, 打破沉默。“那我也来一根吧。”说罢, 傅安洲头偏向程青豆,半真半假,“豆儿,能像上一次一样,也给我点吗?”一根电线悬着个炽灯由屋中央倒挂,照得桌子中间亮堂,四壁则泛着羊皮纸调的昏黄。顾弈斜靠球桌,支着根球杆,指尖若有似无地把玩杆头,本来还在疑惑青豆皱什么眉头,叫她点烟而已,傅安洲话音一落,他牵起的嘴角彻底凝固。而青豆头上蹿起的屈辱火苗,也在傅安洲的话里偃旗息鼓。唔……傅安洲掩住口唇,低笑地揉揉鼻尖。顾弈没接话,拿眼冷冷扫向他。傅安洲不得不承认,顾弈花头少,但目光锐利有神,很有杀伤力。他两手举高,玩笑似的投降,朝他俩耸肩:“算了,我开玩笑的。”要是换作别的场景,青豆肯定要拿胳膊顶撞傅安洲的。瞎说什么呀。但此刻,她只能像只受惊的小田鼠,两手无措地护在胸前,往后倒退了一步。顾弈深深看了傅安洲一眼,抬脚往青豆跟前挪去一步,并没松口:“嗯?帮不帮我点?”虎子没眼看,赶紧埋进柜台里。要不是此刻不适合逃跑,他肯定夺门而出,仰天长啸,大呸三声,什么恶心玩意。傅安洲低下头,侧脸隐进角落,注意力似是聚焦在了巧克上。青豆瞪住顾弈,胸膛气得一起一伏。什么呀,为什么非要她点烟?顾弈拧眉头,咬牙切齿地朝她比口型:你给他点,不给我点?她偏头,眯起眼睛,释出疑惑。稚气又世故,叫他分不出她是看懂口型还是没看懂,是明白了意思还是没明白。顾弈声音压得低至地底,发出耳语般的音量: “程青豆,求你……”就这么一句话,青豆又被架上皇冠。有点被逼良为娼的意思。她颇为复杂,不过没再犹豫,飞快拿起打火机,点燃香烟。烟嘴被快准狠地塞进顾弈的唇瓣,未及感受手指的挨触,鼻尖一道火苗蹿起,烟雾弥散。没有暧昧,犹豫,黏糊。她每个动作都写着:你逼我的。程青豆一张情绪莫测的脸随他吞吐的一阵烟雾,模糊,晕开。表面递了台阶,实际彼此都知道,心不甘情不愿。这根烟抽得食髓知味。到傍晚五六点,天地间覆盖厚厚的白雪。虎子还眉飞色舞拱顾弈:“要不要请客庆祝一下?”那个点烟动作在男人眼里有点宣誓主权的意思。虎子听到打火机嘎达一响,以为有戏,下午看青豆顾弈别别扭扭,擅自解读为小情侣刚确认关系,不好意思。他是真为顾弈高兴,笑得露出了那颗金色的下颌尖牙。哪知道迎上的是顾弈的冷脸。傅安洲拍拍顾弈的肩,遗憾地摇头:“我吃不了了,有事,得回去一趟。”桌上那包利群是他的。他朝顾弈挑了记眉,“烟给你了。”他走的有些突然。昨晚说和他们一起待到过年。中午请大家吃面,也说晚上要请他们去新亚宾馆斜前开的一家酒楼吃饭。虎子和顾弈没心没肺应好,青豆心疼钱,说随便吃吃好了。虎子一直惦记晚上这顿大餐,哪晓得傅安洲突然有事。要不是认识一阵,还以为是吹牛大王呢。-傅安洲走后,青豆也要回去。她说要走,顾弈脸色更冷了。以虎子的体感来说,天地间一样冷,但看他们的脸色,这他妈早晚温差也太大了。顾弈拿青豆没办法,跟在后面送她。夜色降临,大雪纷飞,鞋子拖过雪地,像踩在碎玻璃屑上。他们谁也没说话。青豆手抄在兜里,脖子缩进衣领,躬身顶风,有些狼狈。站这北风里,换谁不狼狈。不被吹倒就不错了。可经过商铺,照见玻璃,顾弈一件薄衣,长颈外露,仙风道骨,叫她一吓,迅速站直身体。青豆口袋里冒出根长线头,指头就这么在里头搅线头搅了一路,青豆听着身后滋滋啦啦的擦雪声,感觉像是牵了个兔子灯。到楼底下,她停脚,兔子灯也停了。她上楼,兔子灯没跟上。她就这么一圈一圈小声地踩着楼梯,始终没听见楼下踩雪声。上到四楼,她趴上扶栏,一楼空有一串雪行处,却未闻兔蹄声?他是飘走的吗?青豆正疑惑是不是自己漏听了,楼下便传来一道打火声。一根香烟燃尽,顾弈才从楼梯口走出去。像一只孤傲的鹤,没有回头。-虎子吃了两个酒酿馒头,见顾弈回来,问他吃了没?顾弈碾熄烟,又新燃一根,摇摇头。“皱什么眉头啊。”虎子好奇,“刚刚豆子不是给你点烟了吗?”“她屁也不懂。”在顾弈当时看来,那根烟很重要,是只给他点还是给傅安洲也点,意味很明确,可她就是有本事,把那根烟点得什么也不是,还不如一根普通的烟呢。普通的烟还能解愁,她点的烟只会添愁。顾弈疲惫,拿衔烟的手背揉了揉眉心,“没意思。”虎子问:“什么没意思?回去路上没说清楚吗?”“说个屁。”程青豆是最牛的太极高手。比张三丰还牛。“没说就说清楚呗。”虎子切了一声,跑出去给顾弈买酒酿馒头。本来想买两个,可开笼那瞬间,甜香四溢,他又饿了,于是买了四个。一回录像厅,地上新添三根烟头。程青豆走前才扫的地,怎么这么不心疼媳妇劳动成果。顾弈叼着烟,又在研究台球。他以前在城中村台球室,学的标准打法,一个接一个,昨晚傅安洲提了个九球打法,很有意思。除了技术还考验心理角力。虎子把酒酿馒头给他,说最近这家店早晚都有人排队,好吃呢。又问,“你之前不是说不抽烟了吗?怎么瘾又上来了?”“戒了一阵子,又抽回来了。”期末考温书嘴淡,他没事又抽了回去。“少抽点。”自从这里结束录像生意,好久没烟熏缭绕了。顾弈掐熄烟,又拿球杆比球,馒头都要冷了。虎子没地方热馒头,两个揣在胸口给他捂着,一个亲自喂到他嘴边。顾弈还真把嘴巴一张,咬住了。虎子咦了一声,“真拿我当媳妇啊?”顾弈睥睨他,拿眼神回应:你也配。一扭脸,顾弈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一杆进洞,朝虎子嘚瑟。他两手没动,光靠一张嘴,一口一口吸食包子。那只手掌大的包子就像有一只手在往里塞似的,匀速缩小。虎子嘴角抽搐,惊异道:“你们华西口腔还教吃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