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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1 / 1)

简青竹挣扎不已,可是她手脚被缚,嘴里塞了布条,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周妙被留在了这一艘小舟里,同她一道被留下的还有鼻子上有刀疤的斗阿朵。有船在追他们,数目不多,唯有三五艘,像是疾行舟,在黑夜里浮沉,穷追不舍。南越人泅水行舟,是生来便会的技能。两只扁舟,一大一小,于分流处各奔东西。斗阿朵领着船夫,奋力划桨,以水流为托,顺江而行,夜风肃肃,临水潇潇,小舟升起油布帆乘风破浪。周妙被这船速晃得想吐,可是她嘴里塞了布条,即便想吐也要忍着。一夜疾行,斗阿朵的舟甩开了追兵。不及澜州,他们便靠岸了。换上了不起眼的黑布马车,行过两日,周妙的心便掉到了谷底。斗阿朵支开了船夫,派他们策马先行,留在马车中的周妙越来越害怕,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露骨。简青竹要好端端地留给王后傩什娜医病,李佑廉是隆庆亲王。在这一帮南越人眼中,她一无是处,毫无利用价值。除了……面对斗阿朵投来的视线,周妙佯装不觉地转回了眼。她要想办法脱身,越快越好。第89章前头传来喧闹人声,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这一路上,斗阿朵都在有意地避开人群。他的模样打眼,很难被人忽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遮盖他鼻梁上刀疤的缘故, 这两天他头上都戴着一顶黑纱帷帽,专挑僻静无人的道路走。周妙被捆着手脚,困在车中,时时刻刻留心着外面的动静。偶然的只言片语入耳, 她晓得他们眼下已经到了澜州。自京城折返的池州军其中几路仿佛也借道澜州南下。这里是她逃跑的好时机。周妙脑中一边想, 一边听着车外的人声越来越远。投照在头顶的天光也渐渐黑了下来。直到夜中的一刻, 马车突兀地停了下来。周妙睁着眼睛,心头冷不丁地下坠,仿佛骤然坠到了谷底。她刚动了动身后被麻绳捆缚的手腕, 眼帘的布帘被斗阿朵撩开了。帘幕落下后, 车中又是一片漆黑,可是周妙的眼睛早就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她能够看清面前斗阿朵山丘般的轮廓, 看见他解开腰带的动作,耳边还能听见衣料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周妙握紧了手心里锋利的瓷片。这一块瓷片来自于白瓷药碗, 是她小心翼翼地,才寻到契机收起来的一只药碗,悄悄地打碎, 再悄悄地藏在身上的瓷片, 由于太过锋利, 她的虎口处已经有了三道血痕。好在,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颠沛游离, 连遇突变, 无人察觉到她身上藏着的这一块碎瓷片。斗阿朵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他的阴影离她越来越近,她大概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周妙紧紧地盯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孔,她左手腕朝前猛地一挥,却被斗阿朵的右臂死死钳住。他的声音满是戏谑:“小东西,什么时候解开了绳索?”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周妙咬着牙,右手瞬时往前,她感觉到锋利的瓷片又割到了她的手,可与此同时,也扎进了斗阿朵的脖子。噗呲的响声,比她预想中的响亮刺耳。“嗯啊!”斗阿朵低吼一声,往后一退。周妙猛地朝前大力撞去,将他的半个身子撞歪了去。她的手上满是鲜血,疼极了。可是,只有一次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她不停地对自己说。斗阿朵回过神来,捂住自己的脖子,又伸手来抓她。周妙脚下的绳索早已被瓷片割断。她连滚带爬地出了马车,抬手去解笼住马匹的绳索。血滴顺着她的掌心一滴又一滴地顺着缰绳往下流淌,血腥的气味显然刺激了马匹,它不安地长嘶了几声。周妙慌慌忙忙地解开了绳索。她只骑过从前李佑白庄园里的那一匹小白马,眼下的高头大马脾性暴烈,她一上马,那马蹄立刻高高扬起。斗阿朵跳将出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袍角,她身上穿的还是当日出宫时,穿着的那件深栗色长袍。周妙大吃了一惊,猛地一夹马腹,那黑马又是长嘶一声,撒开蹄子终于跑了起来。周妙被乍然而来的颠簸险些颠得摔下马来,她捏稳了手中的缰绳,伏低了身,几乎想伸手去抱住马脖子,可是忽然又想起,李佑白教她骑马时,说过不能去抱马脖子。她收回了手,死死捏着缰绳,扭头再去看那黑漆漆的马车。斗阿朵没了马,追不上她。然而,马车后的树林里忽而亮起了幽幽火光,一簇又一簇的青色火把摇摇曳曳,亮了起来,有人来了!周妙心头一惊,不知是敌是友。她回头努力地看,可是她实在累极了,也怕极了,看到的只是一团又一团的黑影。她不禁又拍了拍马臀,想要行得更快一些。马车后的人影亦在疾行,似乎越来越近,一马当先行得也很快。周妙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再一扬鞭朝前奔去,沿着河道走,她就能走到有人的城镇里去。她回头又看,追逐的火影发现了斗阿朵的车辇,他停下来了!周妙松了一口气,又晃了晃脑袋。她肯定看错了,那个人不是李佑白,可能是接应斗阿朵的南越人。她绝对不能往回跑。周妙又回头望了一眼,人影已经变得很小了,只有火把的光照亮了那半面林道。她绝对不能往回跑。李佑白怎么可能在这里呢?天子哪里有不坐堂的道理,哪怕是要出来找简青竹,寻庆王,他也大有人可用。她逃,他追,这个“他”对于皇帝来说,是个虚指。哪怕,原书中的李佑白当时往南去了池州,也是因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并且也要打仗了。此时此刻,李佑白不可能在这里,一定是她看错了。万一,万一真是来接应斗阿朵的南越人……周妙一秒也不敢耽误,径自打马朝前飞奔。林中小道十数个火把齐齐包围了斗阿朵。斗阿朵无路可逃。他早已拔出了脖子上的碎瓷片,以掌按住。他左右而望,最后抬眼牢牢地盯向眼前的男人,只见他一身黑衣,乌发在脑后绑做一股,黑绸发带被风朔朔吹响,他手中的铁剑映着火把,剑刃闪着寒光。他的眉目疏淡,瞧不出喜怒,面皮像是大菱城中人,不见黝黑,火光下依旧泛白。他的声音意外的清悦。他问:“南越人?”斗阿朵不答,嘴中刚一动,便见他剑柄倒悬,骤然敲上了他的下颔。斗阿朵只觉下巴传来钻心之痛,头皮便是一麻,那一颗药丸自他舌下滚落在地。面前的人又问:“你想假死,为何想假死,你的同党呢?”斗阿朵察觉到他的目光逡巡在他脸上,最终落到脖子旁,又问:“谁伤了你。”他的语调平平,可是阿斗朵却觉毛骨悚然,他为何能轻而易举地识破假死的药丸,是从前和南越打过交道?是池州大营的人么?斗阿朵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终于认出了来人。虽经了岁月,他怎么能一时忘了他的脸,斗阿朵不禁大怒道:“是你!你是杀了傩图大王子的李佑白!”李佑白又问一遍:“你的同党呢?”说着,他揉了揉额角,早已没了耐性。斗阿朵眼尖地发现了他发黑的左手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还是先解了你的霜毒吧。”他一边笑,一边又道,“他们早走了,早坐船走了,你现在去追,追到时,他们也早已过了暗河,进了南越的地界。”蒋冲一听,忙上前一步,低头查看李佑白左手背上的伤口。这个南越人说得不错。陛下的伤再也不能耽误了,此青霜比以往的青霜要霸道许多。当日中了竹箭后,也只是简单地处理包扎过,要是再不及时尽心医治,后果不堪设想,更莫说陛下出京多时,京中一直称病不朝。他必须得尽快回京去,再也不能耽搁了。寻人非同小可,可有的是人手寻人。且说,先前陛下早已料到,追到澜州,若是追不上,那么南越人便走了水路。水道中,虽有疾行舟,但未必是擅长舟行的南越人的对手。若真要去南越,定要从长计议。蒋冲不由地想要上前一劝,却见李佑白的目光落在那南越人的脖子上,似乎不为所动,只又问道:“伤你的是何人?”说话间,他抬手以剑尖撩开车帘,一捆断裂的麻绳赫然还在车中。“伤你的到底是何人?”斗阿朵眼前风过,雪亮的剑尖已直指眉心。他只见李佑白的眸中骤亮,如盈鬼火。斗阿朵沉默片刻,索性答道:“是那个医女,可是她刚才用瓷片割伤我,已经逃跑多时了。”李佑白眉心皱了又松,目光扫过斗阿朵腰间松松垮垮的的腰带和脖子上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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