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留下了一行泪,手术室的门打开,被推进去的一瞬,阮星蘅的身影渐渐从她的视野里消失抽离。悲伤的情绪再也掩盖不住,那种硬生生被拉扯开的感觉让她心痛。她强忍着悲伤,只朝他招了招手,“再见啦,阮星蘅。”再见有两个含义。下课的傍晚,穿着漂亮裙子的少女登上小洋楼的复式楼梯,裙摆在风中飘得高高,站在顶层的走廊里冲他欢快的扬起手。“阮星蘅,再见啦!”他那时候愣愣的,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笨蛋阮星蘅,再见的意思就是明天再见啦!”-一整套的消毒流程下来,最后一个步骤是全身的麻醉。麻醉医生迟迟没到,姜黎就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等待。小护士在一旁准备好手术器具,问她是否有任何不舒服的症状。姜黎摇了摇头,换无菌服的时候,她忽然拉住了小护士的手。“你好,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小护士好说话,态度又亲切,“有什么事您说就好啦,前两天您写的那片医患纠纷的报道我们医院的人都看过了。”小护士低头打量着她,鹅蛋脸,眼睛又翘又长,嘴巴的颜色有点淡,即便脸上有点病容,也一点都掩盖不了五官的明艳动人。漂亮的跟大明星一样,人又热心写稿子又好,难怪能让阮医生喜欢的不得了。她以为这位美女记者和别的患者一样,在进手术台之前存在各种各样的担心和犹豫,没想到她只是低眸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手心。在她的手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男士尺寸的戒指。是根据阮星蘅送她的那枚戒指设计的。两枚戒指拼在一起,他戒指上连绵起伏的线条刚好缠绕在她玫瑰花枝的底部。在戒指内圈,她刻了一行字。-dawn will break-黎明终会破晓,玫瑰为爱折腰。“如果我活下来,请把这枚戒指交给阮星蘅医生。”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的戒指落入了小护士的手里,姜黎的目光轻柔而又眷恋的落在小护士的手心。人生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时间不等人这个道理。要勇敢去爱,大胆去追。情绪到这个时候已经哭不下来,不管是生是死,她都不希望阮星蘅看见自己红肿着眼睛的丑样子。姜黎侧过头,对小护士笑了下,语气轻巧。“如果我死了的话……就不要告诉他,请把这枚戒指和我一起火花。”话说到这里,气氛陡然感伤,姜黎勉强的笑了笑,歪着头开了句玩笑。“人总是这样,活着的时候希望他深爱着自己至死不渝,等到了最后的时候,我希望他能快点忘记我,在这个世界上,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小护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里的戒指一下变得很烫手,她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场手术一样感到难受和窒息。那么亲自把自己的爱人送上手术台的阮医生,是该默默忍受了多大的痛苦?而面前的这位姜记者,在生死不定的最后一刻,想的却只是让她的爱人如何更释怀幸福一些。“戒指我收到了,等你醒来后,我希望你可以亲手给我戴上。”穿着深绿色的手术服的阮星蘅悄然出现在她面前,他戴了白色的口罩,视线长久的注视着那枚戒指,露出的眼睛含着笑意轻轻看向她。“对不起狸狸,我违背了对你的允诺。”在看到阮星蘅的那一霎,姜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很快反应过来,泪光弥漫眼眶,她咬着唇看着他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阮星蘅为什么还是来了她的手术。他是个傻瓜吧。压抑的情绪再也绷不住,她小声啜泣着埋怨,“阮星蘅,你为什么和我一样不喜欢听话。”阮星蘅微微笑了一下,他戴上医用手套,锐利的眸锁定手术台上的各项仪器,他对着蓄势待发的各位医生点了下头,调好麻醉剂内压,他清冷的眼眸落下来看她的时候,融了温柔的光。“别害怕。”“我会让你平平安安的。”“好啊。”姜黎哭着笑了出来,她微微仰起脸,笑容和十六岁一样天真明媚,看着他的目光充满钦佩和仰慕。“我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全世界最最最最厉害的医生。”细长的枕头穿刺到她的脊柱,姜黎白着面色闷哼了一声,意识在此刻无比的清醒,她看到阮星蘅从容不迫地拉下她面前的氧气面罩,冰凉的麻醉药从针头缓缓提取。意识开始有点不清楚了。姜黎把目光定格在他身上:“阮星蘅,我好怕疼,你可不可以多给我打点麻药。”视线所及的地方。他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像是生命的捍卫者,氧气面罩拉下的一瞬,他身上那股清清淡淡的皂角香好像也飘了下来。记忆就一下子回到了十六岁的那年盛夏。梧桐披着夏日的蝉鸣,春日的樱花听着少女的爱恋,一场声势浩大的爱在这个江南的小城市开起了崭新的篇章。他穿着附中的校服,眉眼清朗,气质干净,就这么突如其来的闯进了她的世界。于是她仰起脸,对他伸出了手——“你可以带我回家吗?”事实上,经年后,阮星蘅的确给了她一个像样的家。视线逐渐被剥离,身体完全失去触觉,他冷白的大褂变得模糊,在姜黎的眼里渐渐变成白衬衫的轮廓。最后还残余的是听觉。她听见他靠在她的耳边,声音又苏又麻,像哄小宝宝的语气。“乖乖睡一觉吧,狸狸。”好想再说一遍爱他。很爱很爱阮星蘅。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确定的爱,不管是生命的哪一时刻,她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爱着阮星蘅的。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阮星蘅同样也在爱着她。他们果然——永远相爱。作者有话说:把阮星蘅是亲亲怪打在公屏上!!!不管是十四岁、十六岁、二十岁,还是现在的他们。在每一个时空里,我都可以很确定的告诉大家,他们是一直相互爱着彼此的。都是对方的,唯一解。“永远相爱。”是我对狸狸和阮医生的爱情最好的定义。第57章 出院从手术室转到icu的观察病房。姜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是个傍晚, 医院的病房静悄悄的,她很困难地撩动眼皮,艰难地动了一下手指, 被手腕上的东西咯到。是一串佛珠。是青檀寺的玛瑙佛珠。很难求的东西, 不仅要手抄九九八十一卷经书,还要在寺庙外数不尽的长阶跪拜叩首。手串上挂了一串小佛牌,劲道的瘦金体,刻着“吾妻岁安”四个字。是阮星蘅的字迹。阮星蘅。他来看过她。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窗,却是跨过了生与死的鸿沟。她循着声音向窗外望去, 阮星蘅穿着一身白大褂,含着笑望着她。那杯戒指被他用银链挂在了脖子上, 此时他将这戒指从领口处拿了出来, 姜黎虽然听不见他说话,却明白他一定是在等她亲手给他戴上。她无声的笑了起来,病痛在这一刻被瓦解, 她无比期盼着黎明的到来, 生命的复苏让她惊喜, 同时也更加珍重所爱。阮星蘅进来了。消毒水的味道, 他给她拔掉了枕头。温暖的手掌又轻柔地落在她的脸上,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她眼睛里有兴奋的光, 苍白的脸却藏不住倦容。“别说话, 狸狸。”“我要说。”姜黎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她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哪怕言语十分吃力, 她也要把没说完的话都说给他听。“阮星蘅, 我想告诉你, 高一那年天台上,我对你许的诺,从现在开始,到永永远远,都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