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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完美大结局(2 / 2)

顾少卿扶住车辕,探头往里面看。

容凌在容景的怀里睡得呼哧呼哧的正香,小脸,小鼻子,小小的身子像一团面团,白白的,嫩嫩的,小手睡着了还抓着容景的衣襟,将他月牙白锦袍都抓出了褶皱,父子二人的容颜惊人地相似。

顾少卿呆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指着容凌问,“就是这个孩子?”

“嗯!”云浅月点头。

“怎么这么小?这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会骑马射箭?”顾少卿蹙眉。

云浅月默了一下,好笑地看着他。

容景抬起眼皮,看了顾少卿一眼,慢悠悠地道:“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顾少卿轻咳了一声,摸摸脑袋,干笑了一声,盯着容凌不移开眼睛,似乎对这个小东西极其好奇,想要伸手去夺过来研究,但是碍于容景抱着没敢下手,想要上车看,但是车里玉子夕四仰八叉地躺着呼呼大睡,站了大半地方,已经没了地方,他有些干着急。

“我下去,你上来吧!”云浅月轻轻一纵,跳下了车,让出一块地方。

顾少卿也不客气,立即跳了上去。

帘幕落下,云浅月回头看了一眼,即便看不见车内的情形也能想象到顾少卿该是正趴到容凌脸前看他了,她笑着摇摇头,想着希望将来这个臭小子别被这么多人给宠坏了才是。

沈昭见云浅月下车,给她牵来一匹马。

云浅月翻身上马,随着队伍一起进城。

除了随顾少卿牵来城门口迎接的众将领和官员外,还有云城的百姓,一路上发出欢呼声。云浅月携子而归的消息已经再不被掩饰地传遍了天下,百姓们更多的是对容凌的好奇。

来到城门口,容景马车不停,没让容凌露面,进了城,径直进入云城总兵府,

虽然百姓们没见到容凌,但是依然足够兴奋,这一日,云城内一直喧闹,直到入夜。

容凌这些日子跟着云浅月赶路奔波也累坏了,早先还没显出来,如今是呼呼大睡,一直睡了半日,直到傍晚才醒来。

顾少卿从将容景的大军接进城,便做了甩手掌柜,将事情都推给了南疆国舅和沈昭,即便容凌一直不醒,他也守在旁边,直到傍晚的时候将容凌等醒了,做了好一番自我介绍,他先识得云浅月,自然从云浅月这边算了辈分,也让容凌叫舅舅,但是容凌不买账,对他不咋理会,他分外郁闷,绞尽脑汁逗着他玩,最后在屋子里打起了把式,耍了一套剑法,容凌才欢喜的挥舞着小手找他抱。

云浅月坐在一旁看着顾少卿好笑,容凌见得舅舅太多了,舅舅这个称呼实在引不起他好奇新鲜了。她想着等他的亲舅舅南凌睿见到容凌的时候,应是比顾少卿更费心才能收买他,估计够他郁闷的了。

入夜,顾少卿才离开了容景、云浅月下榻的地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云浅月在他离开后对容景笑道:“没想到顾少卿这么喜欢小孩子。”

容景懒懒瞥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道:“因为他是容凌,你见吸血将军在大街上见到小孩子什么时候扑过去的?”

云浅月莞尔,她和容景熟悉的人恐怕都将容凌当自己的孩子了。她想起听子书说过关于翠微公主的事情,对容景笑问,“哥哥当时给你送了翠微公主,你怎么没收下?”

“嗯?”容景挑眉,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你想我收?”

云浅月微微扬了扬脖子,看着他,“是谁说我若不回来,他就收……”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收,若是真收了,如今某个女人回来就该哭死了。”熟悉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打断云浅月的话。

云浅月立即住了口,看向门口,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风尘而来,正是风烬,她失笑,“昨日我听说你不是还在北疆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里?”

风烬挑开珠帘进了屋,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直奔在床上躺着玩的容凌走来,随口道:“北疆如今用不到我了,过来看看我干儿子。”

云浅月是知道风烬当时在容景颓靡的时候赚个了干爹的,她好奇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有了孩子?如此未卜先知?这干爹当得可真快!”

风烬来到床前,盯着容凌看,随意地道:“你若是活着,早晚会有孩子,与其当一大堆叔叔舅舅里面的一个,不如当个特殊点儿的。”

云浅月失笑,看向容景。

容景似乎觉得这事儿特亏,微微板着脸看着风烬不说话。

“儿子,我是你干爹!和你娘是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风烬做特别的自我介绍,“我叫风烬,记住了?”

容凌似乎觉得干爹这个称呼特别,尤其和他娘的交情也特别,顿时对风烬新鲜起来,好奇地瞅着他。

风烬看着他小鼻子小眼睛小身子,顿时乐了,一把将他从床上抄起来,举过头顶,对他继续介绍,“干爹会的东西可多了,将你娘从万丈悬崖上扔下去,崖底的湖水溅起三丈高,和她打架打三天三夜,将房子都打塌了,差点儿将她埋在底下,还有……”

他话音未落,容景飘出一缕气线,点住了他的哑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容凌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不说了,睁着小眼睛瞅着他。

风烬拿眼睛瞪容景。

云浅月本来听得一脸黑线,如今忍不住笑出声,挖了风烬一眼,“还好意思说你的壮举?脾性差得跟毛驴没二样。”

风烬想反驳,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眼睛嗖嗖对容景放箭。

容景端起一杯茶,慢悠悠地对他道:“你以前欺负我的女人也就罢了,如今再教坏孩子的话,不如这张嘴一直封着的好。”

风烬说不出来,容凌似乎明白是他亲爹使了坏,立即对他咿咿呀呀起来。

“他在说你欺负人呢!”云浅月看着容凌对容景笑道。

“他在夸我厉害呢!”容景纠正,“就该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的亲爹。”

云浅月无语,这个人连孩子的醋也吃,这也太有格调了。

容景放下茶盏,极其优雅地对风烬挑眉,“明白了?干爹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风烬心中恼怒,但是知道如今云浅月回来后,面前的这个容景就是活的,他斗不过他,暗自磨了磨牙,点点头。

容景轻轻挥手,解开了风烬的哑穴。

风烬冷哼一声,对看着他的容凌道:“走,陪干爹去洗澡。”话落,带着他就走。

容凌就爱玩水,听说洗澡,顿时高兴地咿咿呀呀起来,十分乐意。

容景倒不拦着,任由风烬将容凌抱出房门走了。

云浅月想着风烬自然不可小看,他跟随在她身边十多年,能屈能伸,有一套自己的本事。容凌能这么快就被他收买,顾少卿和他差了不是一个等级,也不奇怪。

这一夜,风烬没将容凌抱回来,只派人来传话,跟他睡了。

云浅月没听到容凌的哭闹,也由了他。容景想了云浅月一年,自然不满足夫妻小别胜新婚的一夜,如今容凌有风烬看着,正合他意。

所以,这一夜,帷幔轻摇,烟笼云纱,说不出温柔缱绻,道不尽无尽柔情。

第二日,云浅月自然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风烬在她醒来起床后抱着容凌进来,对她脖子上的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红痕大肆嘲笑。

云浅月被容景训练得脸皮厚了,对他一针见血地反击,“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否该找个女人大婚了?没大婚的人,才会说葡萄是酸的。”

风烬顿了一下,撇撇嘴,在云浅月以为他被堵住的时候,只听他道:“听说东海王除了洛瑶公主,紫萝公主外还有一个公主。也是不错?”

云浅月呆了一下,“你说菱钰?”

风烬挑眉,看着她,不言而喻。

云浅月顿时笑了,“菱钰从没踏出过东海,你也没见过她,怎么想要她?”

风烬漫不经心地道:“玉子书、玉洛瑶,玉子夕、玉紫萝长得都甚是不错,她该是也差不到哪里去。”话落,他看了容凌一眼,倒出缘由,“这小子将来娶媳妇,自然要千挑百选,眼光怕是高得很,也许我们生个女儿,长得好,被他看上也说不定。”

云浅月幸好没喝茶,但也被他的话噎了个够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人家菱钰虽然待字闺中,但是怕是还不知道他是哪号人物,也许知道,但也就仅限于知道而已,他倒好,动作到快,竟然将来有儿女都算计出来了。

容景闻言看也不看风烬,似乎懒得看他。

过了许久,云浅月缓过神来道:“这可难了,菱钰小丫头虽然长得是很好,但也是个高傲的主呢!”

“难道我就差了?”风烬斜睨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道:“你哥哥嫂嫂已经答应帮我了,你爹娘也答应了。有他们牵线搭桥,放心,不用你去做脸。”

云浅月唏嘘一声,想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动作如此快?他不仅已经摆平了南凌睿和洛瑶,而且还摆平了她爹娘?她看向容景,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容景眼神也不瞟来一个,没兴趣地道:“我想你还想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关心别的。”

云浅月轻咳了一声,听他提到她哥哥嫂嫂和爹娘,对风烬问,“北疆如今是何情形了?他们四个说什么时候可有夺下北疆挥军过来?”

“明太后那老太婆是前任暗凤,自然有几分本事,但也仅限于阻挡几日而已。你爹娘去了北疆助阵,拿下北疆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风烬不屑地道:“夜轻暖吊着一口气,活不了两日了。北青烨还算有些良心,日日拿药喂着她。”

“北青烨……”云浅月看向容景,对他道:“哪怕爹娘不去北疆相助,有个北青烨在,北疆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吧!”

风烬闻言挑眉,“怎么?北青烨还是个人物?爷怎么没看出来?有他那样的北崎王北崎能活到参与征战也是稀奇。”

云浅月笑看了他一眼,对他道:“你忘了几年前我们去北崎皇宫,当时看到了什么?”

风烬一怔,想了想,忽然眯起眼睛看向容景,“当年在北崎皇宫和我们迎面相遇的人是你?北青烨是你的人?”

容景眉梢动了动,没答话。

风烬哼了一声,“手能伸到北崎,你可够长的,怪不得那次我们白走了一趟。”

云浅月笑道:“否则他怎么可能将荣王府当时庶出一脉全部拔起送去了北疆以北的苦寒之地?你真以为他放手不管了吗?北疆以北的苦寒之地是和北崎相连。他即便再是荣王府的不肖子孙,也不可能让荣王府脉息倾亡,片瓦无存。”

风烬瞥了瞥嘴,见容景拿定主意不理他,似乎不想和他同流合污,他看了云浅月一眼,故意气他,得意地道:“他再能耐又如何?还不是看上我家的娇花跑过来眼巴巴地宠着?”

云浅月忍不住抬脚踹了他一脚,瞪眼笑道:“谁是你家娇花?”

容景终于扭头看他,语气不见恼怒地温声道:“你既然有心娶东海的菱钰公主,我这便派人送你去东海吧!”话落,不等风烬反抗,挥手无数气线将他捆住,对外面吩咐了一句。

墨菊笑嘻嘻地应声出现,扛了即便防备也不是容景对手的风烬“嗖”地出了房门。

房中没了风烬的胎噪,顿时清静下来。

云浅月倒也不反对,风烬是该治治,容凌才多大,他就算计上要生女儿下嫁了,有他打个头的话,那么其余人还得了?将来她可不想他的儿子身边围着一大堆女人。

两日后,北疆果然传来消息。

南凌睿带领人马攻占北疆,北青烨叛变,与南凌睿里应外合夺城,明太后还没下令迎战,就被突然出现在北疆的容枫困住剑杀,夜轻暖虽然病中撑着一口气,但还是殊死一搏杀了北青烨。北青烨在她面前死去,她也油尽灯枯,死在了他身边。

对于夜轻暖来说,也许到最后一刻,她恨的人不是容景,不是云浅月,不是南凌睿,不是让她大败的风烬、洛瑶,而是北青烨。这个她在战场上利用托付了终身的男人,怀了他的孩子,没料到他竟然是容景的人。

所以,她哪怕用尽最后一口气,动用了毕生暗凤所学,也誓必杀了北青烨。

据说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该听哥哥的话回暖城,哪怕在八荒山被南凌睿杀了也好过今日。”

她终是悔了!

其实老皇帝死,夜氏帝师死,夜天逸背离夜氏,德亲王死,德亲王妃死,她身为夜轻染唯一的妹妹,夜氏暗凤之主,哪怕有个明太后前任暗凤之主挡着,但她想离开脱离夜氏也不难。可惜她偏偏为了保住夜氏和夜轻染的皇位不甘心而落得这个下场。

云浅月想起在荣华宫他们一群人围着解花签,夜轻暖签文上面画了一株菊花,写着“南堂春色”,下面又篆刻了一句小诗,“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当时她让夜轻染给解惑,夜轻染看了一眼,眸光沉了沉,不过一瞬,便将签文扔给它,随意地说她的春天在南。夜轻暖脸红着说她终身不嫁,哪里有春天?注释上说“抽此签者是人间帝女花。此签生来富贵,奈何飘零。对坐者饮一杯,自抽一签。”,当时她坐在夜轻暖的对面,替她饮了酒。

南堂春色,夜轻染何其聪明,当时也许悟透了。

夜轻暖战场招夫就在南凌睿率领着南疆的兵马击败她的时候,占了两个南字。春色无非说的就是她的姻缘,战场招夫,择了夫婿。而当时正是她在万年寒池下三个月的时候,天圣是九月未,菊花盛开的季节。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上官茗玥从九仙山师祖处拿的开光的签文终究灵验,正如他所说,那签文可看平生事,可观心底事,可览风月情事。一个“南堂春色”终究是应了她的命运。这一株人间帝女花,终是飘零了去。

想起数年前那个弱不禁风被风一吹就昏倒的小女孩,想起数年后回归京城她披着雪白的披风,如一团轻如白雪的云朵,想起她那一句句喊着景哥哥云姐姐藏了无数心思和黑暗的纯真的笑,终是一去不复返,也终是让她听闻她的下场后心里有些难受。

容景看出云浅月脸色不太好,伸手揽住她的纤腰,温声道:“北青烨武功不是稀松寻常,否则他如何能是北崎的王?他武功高绝,身边保护者众,却让一个濒临病危的女人杀死,除非是他甘愿。北青烨未必没在相处中对她生了情,觉得亏欠了她,一命偿还了她,陪她一起死。夜轻暖有一个人陪着,她终究是不太可怜。”

云浅月点点头,北青烨的武功她自然清楚,打住伤感,转移话题道,“容枫回京就是为了报仇,他一直想对明太后下手,却是一直没能抓住机会奈何她,如今报了文伯侯府一门被灭门的仇,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容景眸光温凉,“当时他回京,我许给了他老皇帝的性命和明太后的性命,文伯侯府总归是容氏的旁支,老皇帝先死了,明太后这一条性命总要还回来,将她的头颅拿去文伯侯府的陵墓血祭。”

云浅月轻吐了一口气,“我先还担心夜轻染会不放容枫走,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容枫不是心向着他,帮助他,无非是为了我和查出明太后下落杀了她,才一直留在天圣。这些年他背负着亲眼所见的文伯侯府灭门血案活着,终是不易,他受了许多苦。”

容景低头看着她,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道:“也算是夜轻染在他身上网开了一面,若是他真出手留容枫的话,即便是我派人接应,容枫也从他身边完整无损地走不掉。”

云浅月点点头,问道,“他说了将来如何吗?是否去文伯侯府陵墓血祭完来找我们?”

容景摇头,“没说!”

云浅月想着容枫本来就不喜朝堂,以后即便是容景拿下京城,他怕是也不回去了。不过也好,他本来就是如风的男子,是不该被京城困住。

转日,北疆被攻破,明太后、夜轻暖、北青烨都身死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天圣泱泱大国,曾经四海臣服,小国不能望其项背,年年纳贡,岁岁称臣,繁华百年,掌控百年,盗国百年,终是如今大片土地倾覆,只剩下了天圣京城弹丸之地。

京城之地方圆不过两三百里,是真正的京麓。

如今就差南凌睿从北疆带兵前来与容景汇合,四方人马围困京都,直指天阙了。

百万兵马,容景得众望所归,天下百姓拥护。这一局江山之棋,兵戈之战,走到这里,还差的就剩下最后一步了。

南凌睿整顿北疆之后,命人厚葬了夜轻暖和北青烨,并没有对这位殊死反抗到最后一丝力气的公主暴尸荒野。但是存在北疆的所有夜氏隐卫和暗桩被连根拔起,夜氏暗凤一脉倾覆,自此消亡。

三日之后,南凌睿挥军天圣京城。

临到此时,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天圣京城。从夜轻染退回京城后,便无一丝讯息传出,也无动作。京城在天下人的目光中就犹如一座死城。

七日之后,南凌睿率领五十万兵马由北向南包围了天圣京城,与容景由南向北对立,对天圣京城形成了真正的包围之势。

九重宫阙到此时当真如一个大牢笼,困住了身在帝京城的所有人。

南凌睿大军到达的那一日,容景收到了他派人送来的书信,但书信不是给他,而是给容凌的。上面写着小外甥“容凌”亲启。

云浅月拿过信封好笑,“哥哥真将容凌当做神童了,才出生不到百岁的孩子就会看信?他也真是……”

容景瞥了容凌一眼,对她道:“没准他真会看呢,你将信给他。”

云浅月回头怀疑地看向容凌,他见到了她手中飘着桃花香的信纸,好奇地望着,她挑了挑眉,好笑地将信纸给容凌,对他道:“你的亲大舅舅南凌睿给你来的信,他说让你自己看信。”

容凌咿咿呀呀两声,两只小手欢喜地捧过信纸,虽然小身子软软地没人抱着只能躺着,但偏偏他的小模样看起来真如小大人一般,小眼睛瞄着信纸,分外精神。

云浅月看着他,观察他拿道信纸后的动作。

容凌从出生就被上官茗玥训练着抓够东西,再加上本身传承的灵术和能耐,如今别看没到百日,小手早已经比寻常孩子抓得好了,也有力得多,玉佩都能抓住,别说轻飘飘一封信纸了,他拿到信纸后,用两只嫩嘟嘟的小手捧着,上下左右前后地玩耍了片刻,捧着他忘小嘴里送去。

云浅月刚要说话,容景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抬起眼皮看向他,他对她示意地笑笑,她推开他的手,住了嘴。

只见容凌用小嘴死死地将信纸的一处边角咬住,虽然没有牙齿,但小嘴唇咬得够紧,然后两只小手一左一右用力拉扯,须臾,只听刺啦一声,一封信纸被他从边角处扯开了,里面的信笺掉了出来,他顿时松开了嘴和手,欢喜地去够信笺。

云浅月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分,想着这是他的儿子吗?不过想想他还没出生就自己有办法用灵术结网挡住万年寒池的寒气来说,撕扯一张信纸的确不算什么。

信纸掉得距离他有些远,他伸手够了半天没够着,转头向容景和云浅月看来。

“自己想办法。”容景慢悠悠地坐在床边,半丝帮忙的打算也无。

云浅月想着这么小的孩子难为他了,但容景都不管,她自然也不能管,对他摊摊手。

容凌得不到帮助,只能再用力,小腿踢腾两下,小胳膊挥舞两下,小身子跟着他的动作挪两下,一炷香后,终于被他挪到了信笺旁边,高兴地将信笺抓了起来。然后捧着看起来。

云浅月看向容景,好奇地问,“你说他能看懂呢?”

“你可以看看小睿哥哥在信纸上写了什么。”容景微微勾起唇角。

云浅月凑过头去,只见轻飘飘的信笺上写了几个大字,“我是你亲娘舅,南凌睿。”,在字迹下面,画了一幅小版的人像,惟妙惟肖,正是南凌睿打着桃花扇的风流模样,画功分外逼真,如真人在眼前。她看向容凌,只见容凌眉眼具是欢喜,小眼睛盯着信笺一动不动。她推开身子,不由感叹道:“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不信,如今算是信了。”

容景闻言挑眉,笑看着她,“如何信了?”

云浅月继续感慨,“顾少卿守了半日才得容凌欢喜,风烬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收买了容凌。而南凌睿人都没见着用了一封信就奠定了亲娘舅的地位。我在想着,爹娘还没见着容凌,不知道还能拿出什么哄外孙。”

容景轻笑,“总有办法的。”

“这个臭小子,掉在福堆里了。”云浅月见容景抓着信笺玩不松手的模样,不由有些忧心,“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这么多人宠着,将来可千万别教养出个娇贵跋扈的子弟。”

容景目光温柔,天生的高傲一览无余,“你们吃了许多苦,苦尽甘来,掉在福堆里又怕什么?我的儿子吃得了世间最苦的苦,又岂能享受不来世间至高的福祉?”

云浅月失笑,忧心一扫而散,有容景这样的父亲在,他的儿子又怎么会被教养得差了?端看此时不管容凌,以后他就不会娇惯着他。

第二日入夜,不禁云浅月念叨的小容凌的外公外婆风尘仆仆赶了来。

云韶缘和玉青晴如一对江湖上游走的神仙眷侣,身穿同系的锦袍罗裙,腰带佩剑,虽然人到中年,可是半丝看不出年老。一个风姿俊美,一个风韵犹存。除了二人身上的风尘仆仆之气外,真看不出从战场上下来日夜兼程奔波而来的模样。

二人一先一后走进来,直奔大床上正要抓着云浅月吃奶的容凌。

容景站起身,彬彬一礼,“爹,娘,你们来了!”

二人看也不看容景一眼,齐齐摆摆手,算是承了他的礼。

云浅月心想着如今有了容凌,容景就不是宝了!她好笑地看了容景一眼,见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微笑地看来,眸光盈满某种意思,云浅月脸一红,撇开视线不再看他。

云韶缘和玉青晴来到大床前,容凌听到动静不吃奶了,向床边看来。

“果然像小景!”玉青晴顿时乐了。

云韶缘点点头,看了一眼云浅月,慈父般地道:“下面再生的话,该像月儿了。”

“嗯!”玉青晴笑着伸手去抱容凌。

容凌虽然好奇来的人是谁,但是也没他的食粮打紧,见玉青晴要抱他,小手立即攥紧了云浅月的衣襟,扭过头冲娘亲的怀里不理她。

“这个臭小子,不认识我们呢!”玉青晴手伸了个空,笑道。

“你没给见面礼,外孙子自然不认你。”云韶缘笑道。

玉青晴立即伸手入怀,掏出一枚小物事,对容凌道:“小容凌,你找外婆抱,外婆给你好东西吃,比你娘的奶好吃多了。”

容凌立即扭过头看去。

“外公这里也有!”云韶缘也立即拿出一枚小物事儿。

云浅月无语地看着二人手中的糖果,当初他们认她,也是拿出的糖果,如今又来哄容凌,比起别人的礼物,他们真是轻得不能再轻了,谁拿出的东西都比他们这个外公外婆的重。

容凌在娘亲的奶和外公外婆口中的好东西只见拉锯挣扎了半响,终是觉得娘亲的奶想吃就有,外公外婆手里的好东西就不一定有了,而且他没见过,极其新鲜,于是,很快地就做了决定,小身子扭过去,小胳膊对玉青晴伸出找抱。

玉青晴眉开眼笑地将他抱进了怀里。

云韶缘看着容凌这么大点儿就有如此灵动的心思,畅快地哈哈大笑。

这一日,云韶缘和玉青晴只用了两颗糖果就收买了容凌,虽然不是在这些人里面最快被容凌相认喜欢的,但绝对是最得容凌心的,他不像她娘亲得到糖果时那般不给面子,小舌头舔着糖果,不亦乐乎,比玉子夕的猪蹄要得他心的多。

云城总兵府因为云韶缘和玉青晴的到来,更热闹了几分。

南凌睿五十万大军围困京城之后,并没有动作,而是等待容景下命令。

天下人于是将目光都看向在云城的容景,真正的围困京城之势已经造成,接下来就看真正的问鼎江山了。

容景并没有命令传出,也没有任何出兵的动作和旨意,仿佛如在云城安定下来一般,日日陪着云浅月和容凌,享受母子二人归来的温馨。

顾少卿、沈昭、南疆国舅以及军中所有的将领虽然没得容景吩咐什么时候攻占天阙,但都不曾懈怠,日日练兵。等待他下命令的那一日。

十日之后,容景还没下命令。

半个月之后,容景依然没有命令传出。

二十日之后,容凌过了百日,容景还没命令。军中的人等得急了,一众将领不敢来打扰容景,都前去打扰顾少卿,顾少卿有了容凌可玩,容景不急,他也不急,大部分时间都想尽招数陪容凌玩,自然不理会,南疆国舅还在公子有后慕容氏有后的欢喜中没缓和过来,打仗也没那么急了,所以,众人将目标都定在沈昭身上。

沈昭被催了数日之后,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无奈对容景询问了出兵之事。

容景品着茶,翻开黄历看了一眼,淡淡道,“明日出发吧!”

沈昭看了一眼黄历,只见容景翻开的日子是天圣一百一十九年七月三十一日,没有什么特别,他不禁疑惑地看向容景。

“可以去京城过中秋了!”容景合上日历,随意地道。

沈昭恍然,世子这是要半个月内拿下京城了,他恭敬地应是,下去通传命令了。

命令一经通令全军,休整了月余的将士顿时摩拳擦掌,分外振奋。

当日,命令传出后,容景召集所有将领议事。

云浅月并没有跟随容景前往参与议事,既然她曾经说不再理会这一场战争,自然就言而有信。这一局江山之棋是容景和夜轻染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她理该退后一步。

从玉青晴、云韶缘来了之后,二人与上官茗玥和风烬一样,将容凌霸占着,容凌夜间便不与容景和云浅月住在一起了。云浅月成了天下所有为人母的女子中最轻松悠闲的人。

玉子夕、夜天逸并没有参与议事,在云韶缘、玉青晴休息的空荡,陪着容凌玩。

云浅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又是一年桂花开。去年桂花开的时候,她在万年寒池下,前年桂花开的时候,容景从千里奔波回来陪她过中秋,大前年时候,夜天倾还活着,夜天煜和她在姑姑的荣华宫抢一盘桂花糕……

时光如白驹过隙,似乎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明明她还如此年轻,却苍老了人和事。

桂花枝上繁华似锦,身后孩童咿咿呀呀无限欢快,她却有着淡淡的感伤,挥之不去。

夜天逸走到云浅月身边,与她一起看着窗外,声音平静地问,“心中不舒服?”

云浅月叹息一声,“有些感伤罢了!”

夜天逸不再言语,脸色有些浅浅淡淡的昏暗。

第二日,五十万大军动身前往京城。

云韶缘、玉青晴自然不会参与此次战争,二人和容凌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奠定了在外孙心中的地位,于是,一身轻松地离开云城天下游历了。

玉子夕想看这一场好戏,自然黏在云浅月身边跟随大军前往京城。

云城距离天圣京城三百里地,快行军不过两日,慢行军三日。

容景并没有要求大军快行,而是慢慢地驶向京城。

三日之后,京城在望。

距离城外三里处,大军堪堪止步。

天圣京城的大门并没有如大军进犯一般四门紧闭,相反,四门大开。城门前立着全副盔甲的士兵,队伍整齐肃穆,是西山军机大营守护京麓之地的重兵,同样是五十万。

星旗招展,大大的“天圣”两个字的旗帜迎风飘扬,与“慕容”两个字的旗帜辉映。

夜轻染一袭明黄龙袍,立在南城门上,风吹来,他龙袍衣袖飘摆,遥遥看来,如九天之上飞舞的腾龙。即便兵临城下,依然我自尊荣。

容景缓缓挑开帘幕,下了车,长身玉立地站在车旁,看向城墙上,月牙白锦袍一如往昔优雅从容,没有锋利,不居高处,却是有着天地间唯我一人的清贵。

一高一低,一明黄一月白,四目相对,千军万马在两人中间被隔离拉远。

曾经,夜轻染是德亲王府的小王爷。

曾经,容景是荣王府的世袭世子。

曾经,一个人是混世小魔王,一个人是病弱世子。

曾经,一个被夜氏祖祀祠堂的帝师暗人训练数年,从鲜血和白骨中爬出,伤痕累累。一个从小父母双王,被人毒害,寒毒加身,十年不见天日,日日所苦。

他们是天圣京城繁华之地王府之中的特别公子,从出生就背负了各自的命运。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被命运戏弄,中了生死锁情明明很近却是比九天还遥远,一个戏弄命运,生生将不可能两全的姻缘变成了现实。

他们骨子里有着一样的骄傲和高傲,天生来的尊贵让他们在这一局棋里游刃有余。两双执棋的手从暗处斗到明处,无数交锋,今日终于下到了最后一步棋。

晴朗的天空在这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凉风。

两方兵马队列整齐,纹丝不动。

凉风过后,天空忽然飘起了细碎的烟雨,古老的城墙将烟雨织染成了天青色。雨轻轻细细,落在身上,脸上,若有似无,天空中日色未被云彩遮蒙,烟雨柔如女子的手,百万人马的铁血肃杀似乎在被轻柔地一丝丝抚平。

百万人静寂,呼吸不闻,连战马的踢踏声也不见。

只有细雨静寂地飘着。

一盏茶后,忽然马车内传出咿呀咿呀声,分外稚嫩清脆,打破了静寂。

容景昏暗的脸色似乎突然放晴,偏头看了一眼马车,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一笑,如日之清,月之华,温润的声音轻柔悦耳,“容凌,你又调皮。”

容凌得到父亲的回应,更是兴奋地传出几声咿呀声,须臾,一只小手扯开车帘,他探出小脑袋,小腿在云浅月怀里踢腾,似乎要从马车中出来。

容景看着他,对云浅月笑道:“他既然不想待了,你们就出来吧!”

云浅月向城墙上看了一眼,与夜轻染隔着烟雨看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距离不近不远,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一双眸子分外地漆深,她移开视线,对容景摇摇头,“容凌刚睡醒,外面下着雨呢,我们先不出去了。”

容景看着她,目光温柔,点点头,“也好!”

容凌听得懂父母的话,本来兴奋的嘴角噶了噶,使劲抓住帘幕不松开,一个劲地往外看。这么多人的大阵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来京城,分外新奇。

云浅月也不阻止他看,抱着他静静地坐在马车一侧,挑开的帘幕正好看到母子二人一大一小的脸。

容景转过身,对夜轻染道:“还记得兰城的一个赌约吗?”

夜轻染忽然笑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容景,你今日是来找我履行赌约还是带着你的妻儿来我面前显呗成绩?”

容景挑了挑眉,“景得上天厚待,我的妻儿平安归来,自当欣喜,随身携行。”

夜轻染看着他,语气突然如海底礁岩触发,灼烈异常,“上天的确是厚待你,让她解除了生死锁情,还意外地带着你的孩子回来。”话音一转,他凛冽地道:“只是不知道今日你是否还能够幸运在我手中活着,若是活不下去,她也白忙一场活着了。”

“你有把握胜过我?”容景扬眉。

夜轻染冷笑,“你当我胜不过你?好运不会一直是你的。”

“既然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吧!”容景看着他,语气轻浅。

夜轻染眸光一凛,忽然从城墙上飞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五十万天圣大军面前。威仪的声音对身后五十万大军命令道:“尔等听命,今日夜轻染和容景立约,以天之日,夜之月立誓。我与他一战生死。若我死,五十万大军归顺容景,天圣消亡,再不复尔。若他死,天圣永存。”

五十万大军队形不乱,齐齐跪在地上,整齐一致地高喊,“是!”

“容景,我的生前身后事可都交代了,你敢不敢?”夜轻染话落,扬眉看着容景。

“有何不敢?我的女人能九死一生活着回来,我的孩子能历经万难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焉能差于他们?”容景淡淡看着他,面色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你要想好了,五十万大军若是死守皇城,未必能让我好过去。你一人与我决战生死,那么奈何桥的幽魂注定有你一个。”

夜轻染忽然哈哈大笑,“容景,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你的自信也不小。”容景看着他。

夜轻染收了笑,对他挑眉,“那么你还等什么?”

容景回头看了一眼,语气清淡,但是能传到百万兵马每一个人耳中,“容景和夜轻染立赌誓约,一决生死。不波及黎民,不战火践踏百万精魂,输赢胜负,成败一人尔。若我赢,自不必说。若我败,这个天下再不踏前一步。”

“谨遵世子命!”容景身后五十万大军和北城南凌睿率领的大军齐齐应声,震耳欲聋。

“容景,你百万兵马对我五十万兵马,皇城围困,若不立誓,血染皇城的话,这个天下就是你的。如今这般立誓,若是死了的话,别事后在黄泉路上说你吃了亏。”夜轻染冷冽警告。

“荣王先祖能协助夜卓兰天下归属,夜氏盗国百年,荣王府历代能俯首称臣,为的无非是天下子民,大仁大义。今日容景一人之战又有何不可?今日夜氏千疮百孔,荣王府也有权收回河山。我是为了还天下一片锦绣江山,不是为了血染天下。兵临城下,百万人马留中不发。又有何稀奇?”容景淡淡倨傲。

“荣王府的确世代大义。”夜轻染冷笑了一声,“说得冠冕堂皇,为了还天下河山锦绣吗?无非是为了一个女人的愿望而已。”

容景淡淡一笑,“那又如何?我的女人能主宰我的江山天下,这是我之幸。因为有她,才有天下。因为有天下,也自然该有她。”

“既然如此,拔剑吧!”夜轻染看了云浅月一眼,眸光闪过万丈沟壑深渊投影。

容景颔首,再不多说,轻轻一甩衣袖,冰魄顷刻间落在了他手中,清白如雪。

夜轻染向背后微微一伸手,一柄龙腾剑握在了他手中。

冰魄是荣王之剑,酬情是夜卓兰之剑。百年前,荣王容奇为了天下百姓没能拔出冰魄,百年后,容景终是对夜轻染,这个夜氏的江山的继承人拔出了冰魄。

这一瞬间,两秉宝剑光芒万丈,似乎照耀了整个天地。

须臾,一抹明黄的身影和一抹月牙白的身影衣袂如风向对方而去,山河在这一瞬间暗了暗,日色微隐,飘雨骤停。

两道身影顷刻间过了一招后,凌云直上十丈高空。

刀剑碰撞声和宝剑击碎的霞光如层层细雨飘落,闪了百万人马的眼,不能直视。

容凌却不怕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耀眼的光芒,一双小眼睛满是兴奋,欢腾地舞着小手。

云浅月知道容凌因为有传承的灵力,所以不惧双目直视,她自然也不怕,静静地看着那两道身影。只看到清光漫天,剑击如花雨,明黄和月白如两道疾风。

这是王者之战!

这是百年风云沉积的历史之战!

这是慕容氏对夜氏百年恩怨的终结之战!

跨越历史长河,碾碎时光之机,命运的齿轮于这一刻开启。是走向光明,还是黑暗,天下是锦绣山河,还是乾坤尽覆,旦此一举。

“唔,夜轻染竟然这么厉害,真没看出来啊!”玉子夕在车中嘟囔。

云浅月闻言轻声道:“他是夜氏继承人,从夜氏祖祀祠堂和帝师布下的人肉白骨中走出,是夜氏暗龙的继承者,焉能差了?他若没有和容景一较高低的能力,老皇帝岂会将夜氏江山托付,放心撒手人寰?”

“二姐姐,我记得他在你手下可吃了不少亏!”玉子夕看着她,“这么说他是故意隐藏或者让着你了,他对你倒是极好。”

云浅月脸色被漫天洒下的光雨照得极清明,但她眸光昏暗,“他之于我,没有恩义,但总归有些情义。”

玉子夕看着半空,“我看着他和姐夫不分胜负,你就不担心姐夫败给他?”

云浅月淡然一笑,肯定地道:“容景不会败的!”

玉子夕伸手去抱容凌,“走,舅舅带你出去看,在马车里看得不畅快,憋气!”

容凌本来也想出去,闻言立即扑向玉子夕。

云浅月也不阻止,将容凌递给玉子夕。

玉子夕抱住容凌,轻轻一纵,跳出了马车。耳目霎时开阔,容凌高兴地乐起来。

云浅月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即便容景和夜轻染如今看起来不分胜负,但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最后的结果一定不出她所想。容景从来就没有让她失望过,又怎么会江山在握,幸福已得之时让她失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百万兵马无声无息,天地的光芒聚在一点。那一点地动山摇,乾坤日月被剑影覆盖,失去光芒。

从巳时到午时,从午时到未时,从未时到申时,从申时到酉时。

从艳阳高照,细雨清濛,到夕阳西下,再到夜幕降临。即便山河昏暗,但他们的剑光和身影也点亮整个天幕。

帝京城外,百万兵马队列整齐,无人乱动。

容凌虽然小,但是极其精神,不见困意,一双小眼睛有神地盯着半空,小脖子仰着,也不见累。

一夜似漫长又短暂,无人算计时间流逝,只关注着半空中那两个人影。

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滑出天幕,大地在经过了一夜黑暗之后重见光明。金色的阳光灼然照耀五洲,帝京城沧桑的城墙被踱上了一层金色,全部被洗礼。

这一瞬间,有一个人影从半空中失了重心急速坠下。

明黄得刺目!

有一个人影从半空中飘然落下。

玉雪山之雪般清华!

一日一夜,高下分出。

“天逸,你去接他吧!”云浅月对后面马车中的夜天逸轻轻开口。

夜天逸在她话落,天青色锦袍的身影瞬间飞出车厢,向半空中迎去。

夜轻染这时忽然说了一句什么,极其轻浅,夜天逸在快接到他时,听到这句话,身影僵在半空。

不过是瞬息之间,“砰”地一声,夜轻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夜天逸紧随着他落下,踉跄了一步,才堪堪站稳。

天圣兵马发出惊呼声,面色大变,但因早就得了皇命警告,无人离开队列上前一步。

慕容大军的兵马无声无息,没一人出声,这一刻,即便容景胜了,他们所有人都发不出欢呼声。即便夜轻染败了,他依然是天圣最顶天立地的帝王,依然是天生骄傲的夜轻染。

这一场战役的输赢早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山基业万里锦绣背后这两个堪当棋逢对手的绝顶惊才男子。

史册注定会将今日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

容景轻轻落在地面上,站在了夜轻染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即便他父亲赢了,容凌也没发出半丝欢喜兴奋的声音,而是纯真的眸光看着夜轻染,孩童的眼睛在血染的鲜血中分外清澈。

这一刻,万籁俱寂。

夜轻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许久,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困难地偏过头,即便鲜血染红了他的眉眼和明黄锦袍,依然不损他的轻扬贵气,他盯着容景看了片刻,对他虚弱地一笑,哑声开口道:“弱美人,你赢了!”

时光一瞬间被拉回记忆,两人分而食之汗血宝马,两人互相毒嘴,他都称呼他弱美人。

若不是命运作弄,各自为谋,他和他一定会成为肝胆相照的兄弟,交浅言深。

可惜如今,只能是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躺着。

“我是赢了!”容景看着夜轻染,月白锦袍纤尘不染,与夜轻染身上满是血污形成鲜明对比,轻轻还剑入销,淡淡道:“你输得不是武功,而是心魔。”

夜轻染忽然笑了,哑声道:“你竟然能跑我心里看到我心魔了?”

容景移开视线,不再看他,目光看向帝京城被金色光芒洗礼的城墙,语气温凉,“你我都有心魔,我的心魔是清风明月,河山锦绣,你的心魔是无可奈何背负的责任和爱而不得。如此落差,便也注定了你的败,我的赢。天壤之别。”

夜轻染费力地偏转头,也看向帝京城被金色阳光洗礼的城墙,眸光幻灭。须臾,他一笑,“你说得对!”话落,又转过头,看向云浅月和容凌,对容景道:“将你护在手心里的女人和孩子借我说会儿话吧!”

容景默然片刻,对云浅月和容凌招招手。

云浅月抱着容凌向他们走来,她脚步轻浅,落在地面上,绣花鞋半点儿晨起的雨露不沾,迎着霞光,清丽的容颜和她怀里纯真孩童如画的脸庞成为了百万兵马为背景下最特殊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聚在这一对母子身上,他们的身上似乎带着温暖的霞光,挥去了刚刚那一刻臻默于历史长河的血色,让看到他们的所有人跟着暖了起来。

不多时,云浅月来到近前,站在容景身旁,静静地看着夜轻染。

容凌乖巧地窝在母亲的怀里,似乎分外懂事儿,不吵不闹,也静静地看着夜轻染。

“小丫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夜轻染微笑地看着云浅月,眸光轻轻飘忽。

云浅月微微偏了偏头,眼中某种微微泄露的情绪在她一偏头中隐去,她看着夜轻染,摇摇头,“没有太难看。”

“这个小子为何不像你?”夜轻染看向容凌。

云浅月对他笑笑,目光多了几分因为提到容凌的温暖,轻声道:“他是有些地方像我的,比如闹腾劲,这点儿不像他父亲。”

夜轻染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抱容凌,但是终究是抬不起来,他遂放弃,晒然一笑,“我一直就知道你这个小丫头比别人天生命硬,这次能硬得过苍天活着回来,也算是全了你的意。”

云浅月不置可否。

“帝师算出夜氏气数已尽,皇伯伯抓住了我这棵救命草,以为我能挽回夜氏不灭。”夜轻染忽然轻轻地笑了,“他到死也看不透,江山不过是夜氏一代代的心魔,帝业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盗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守也守不住。”

云浅月想起老皇帝到死不忘江山,死前布置了死后棋局,一片默然。

“一个个夜氏的人在这一条路上走,哪个人又幸福了?不是被刀锋血刃埋葬了尸骨,就是被魔心吞噬了灵魂。”夜轻染声音微微飘渺,有一种山河在他面前永寂的灰凉,“最早而死的是清婉,她是束缚云暮寒的棋子,棋子到死也要发挥她最大的价值,之后是夜天倾,再之后是……”他咳了一声,声音微微断续,几不可闻,“如今终于到我了。”

云浅月手微微攥了攥,低声道:“你可以不死。”

夜轻染闻言忽然笑了,血色在他脸上散开,金色融合血色,有一种曼陀罗的华艳,虚弱地反问道:“我如何能不死?我怎么能不死?”

云浅月唇瓣紧紧抿起。

“皇伯伯将江山帝业托付于我,夜氏最后的江山总要有夜氏的人血祭。别人都没有资格,只有我有。”夜轻染眸光昏暗了下去,似乎有再也睁不开之势,“我的血,才能血祭夜氏,洗刷百年之罪。”

云浅月默然。

“我知道你来生又许给了他,这一世争不过,来生便也不争了,我的力气早已经用完了。这一辈子,能得你在荣华宫种了几日牡丹,也算值得,来生……没有来生也罢。”夜轻染语气沉沉浮浮,目光昏昏暗暗,眼前渐渐模糊,看着云浅月,似有无限眷恋,低声问,“小丫头,我死了,你会哭的吧?”

云浅月忽然偏过头,不看他。

“别哭……”夜轻染看着她,“今日是我败了,我若是不败,死的就是你身边的男人,你该恨不得我死,我死了你该畅快才是,终于没有人能挡着你们的路了。从今以后,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江山你们做主。”

云浅月忽然闭上了眼睛,任眼前一片黑暗。

“弱美人,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可好?”夜轻染用最后一丝眼底的微光看向容景。

容景看着他,“你说!”

“我死后,将我挫骨扬灰吧!”夜轻染提出要求。

云浅月猛地转回头看向夜轻染。

夜轻染再不看她,盯着容景,“我似乎没求过你什么……”

容景微微抿唇,沉默片刻,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夜轻染似乎想露出笑容,但嘴角刚刚蔓开,便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这一刻,天圣士兵齐齐跪倒在地,无数人沉痛落泪。夜氏不得天下百姓之心,但是夜轻染却是一个好的帝王,他的死,不是因为个人无能,而是天下大势所趋。

慕容大军所有士兵也齐齐跪在地上,虽然无人落泪,但是给予这个末代帝王足够尊敬。

玉子夕脸上难得地露出悲悯。

夜天逸仰头看天,神情悲中有哀。

云浅月终是忍不住落下清泪,一滴一滴,与地面上的鲜血汇合在一起。

她知道夜轻染会死!

夜轻染从在半空中坠落时,夜天逸去接他,他虽然受了容景重创,但是容景剑下留情,他不至死。但是他却自己选择了死。

他对夜天逸说的那一句话是,“我以我血全夜氏!”

夜天逸才堪堪顿住,再也伸不出去接他的手。

夜轻染如此高傲,夜氏与他共存亡,他生来就是天命为龙,自小得帝师培养成夜氏接班人,老皇帝全部心力都压在夜轻染身上,德亲王府一门为夜氏鞠躬尽瘁,他的皇伯伯死了,他的父王母妃死了,他的妹妹死了,他还如何会败了江山存活。

人,生有高傲者。

人,死也有高傲尊贵者。

夜轻染既是前者也是后者。

他不是夜天煜,皇室对不起他,毁了他的姻缘,他恨夜氏,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逸,皇室也对不起他,毁了他的母族,虽然将他抬到高处,但也无非是别人的踏板,他也恨夜氏,所以,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赐,小到不知江山,不知爱恨,可以活。

他谁都不是,他是夜轻染。

夜轻染只有一条路,若不是和江山永存,便是与山河永寂。

这是他的命!生而知荣,死而之果。

天空忽然飘起了雨,又是如昨日一般的轻盈细雨,一点点地洗刷了他脸上的血迹,露出他轻扬俊美的眉眼,一如曾经,他潇洒不羁含笑,纵马飞驰,一如曾经,他少年风流,衣袂轻扬。

轻雨洗净了他身上的血,他干净再无污垢。

容景忽然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轻轻挥手,盖在了他的身上,须臾,他转身,将云浅月和容凌抱在怀里。

云浅月终于哭出声。

容凌也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本来沉痛落泪的天圣士兵无声落泪,此时见云浅月和容凌哭出声,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京城外,一片哀恸。

《天圣·末代江山志》记载,天圣一百一十九年八月五日,天圣末代帝王夜轻染陨,在位一年零六个月。

这里用了一个陨字,代表帝星陨落。据说是得新江山之主容景亲自提笔,改帝王崩为陨,摆脱历代帝王逝去庸俗统称,赋予他高于历代帝王之地位。

《天圣·末代江山志》除了记载一个“陨”字,还记载了一句话。据说由帝之后云浅月提笔,笔曰,“染尽江山色,不及一人歌。乾坤九州事,生前死后轻。”

关于天圣末代帝王,由一代新开国帝后亲自执笔做记后,后记史官再无人多加一个字。

夜氏江山彻底倾覆,一颗陨石落下,九州以他的血打开了新的篇章。

当日,因夜轻染遗言,天圣五十万兵马不再起兵战,尽数归顺容景。

帝京城百年之后重新赢回了他的主人。

百万大军齐齐尊容景为帝,迎接其入帝京城。容景并没有如历代得胜的帝王一样前往皇宫,而是带着云浅月、容凌和一众亲随去了荒废一年有余的荣王府入住。

弦歌、青裳带领一众亲卫先一步到达荣王府,半个时辰内,荣王府阶前扫尘土,碧瓦无一尘。恭迎世子、世子妃、小公子回府。

夜轻染被抬去了夜氏皇宫,暂且安放在皇宫的金殿,等待择吉日按他遗言处置。

朝中文武百官有数名老者自刎于府邸,比如孝亲王、比如钦天监的几位忠于夜氏的老臣,其余文武官员都留在府中,静候容景安置。

云王府并没有在这一场大战中被波及,云离和明珠郡主安然无恙。当日,云离便带着明珠郡主前往荣王府探望。

冷邵卓在府中为父亲挂起了白帆,他不能阻止自小爱他如掌中宝的父亲对夜氏尽忠之心。孝亲王妃似乎早有预料孝亲王会走这一条路,并没有太大伤心,也没有自杀殉夫。比起爱孝亲王,她更爱她的儿子冷邵卓,冷邵卓未娶妻,她自然不可能撒手人寰随夫而去。

孝亲王府一直唯夜氏马首是瞻,孝亲王一直以来除了一张附和的嘴,没真正为夜氏做过什么,但是如今孝亲王终于走了一条真正忠于夜氏的路。他的命,与夜氏一同消亡。也算是令人肃然起敬。

南凌睿的大军与容景合于一处,由顾少卿、沈昭统领,退出京城十里,安营扎寨,等待新帝登基之后调遣安置。南凌睿则做了甩手掌柜,扔下大军,带着洛瑶进了城。

荣王府内,并没有欢腾热闹。

容景进城前下了几道命令,进入荣王府后,便再未有命令传出,陪在云浅月身边。

云浅月亲眼见到夜轻染在她面前闭上眼睛,虽然知道这是他最好的结局,他自己甘愿选择的死,也是她一早就料到的结果,可是亲身经历依然哀默心痛。

她总会想起那个策马飞扬的少年。

总会想起清泉山烤鱼时的画面。

那时,彼此年少,她没有算计,他没有阴暗。清泉山,山清水秀,半枝莲静静盛开。

美好在时光中远去,刻下了那一刻的身影,永不泯灭。

容凌也是一日夜没有睡觉,年纪太小,累得疲倦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紫竹院风月清静,紫竹林一如从前,沧桑中透着卓然挺拔。

南凌睿和洛瑶走进荣王府,无人拦阻,直奔紫竹院。二人脚踏在地面上,声响虽然很轻,但在肃静中极为清晰。

凌莲、伊雪守在房门口,见二人来到,齐齐恭敬地见礼。

南凌睿摆摆手,当先迈步进了房中,洛瑶紧随其后。他普一进入,目光第一时间在房中搜寻了一圈,当看到那睡在床上的小小的人儿,顿时眉开眼笑地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小容凌,你大舅舅我来了!”

沉寂哀伤的房中因为他的出现,突然平添了几丝轻松喜剧的色彩。

云浅月回过神来,看向南凌睿。

只见南凌睿来到大床前,不管容凌是否睡着,大手将他猛地抄起,高举着转了一个圈,须臾,在他粉粉嫩嫩的小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想大舅舅没有?”

容凌实在太累了,即便被他举起来,他依然呼呼睡着,不醒来。

洛瑶快步来到南凌睿身边,对他嗔道:“他睡着呢,你小心吵醒他?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吗?他都没见你的面,怎么想你?”

“这个臭小子,怎么睡得这么熟?”南凌睿看着容凌皱眉,这睡熟的样子,雷打不动,恐怕将他卖了他都不知道。

“他一日夜没睡,困得极了。”云浅月想扯出一抹笑,奈何无论如何也扯不出来。

南凌睿闻言似乎这才看到屋中还有两个人,看向云浅月,顿时眉头更是蹙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云浅月沉默以对。

南凌睿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嗤了一声,“你是为夜轻染的死而难受?”

云浅月默然,她不是圣人,不是神人,不是仙人,她是人。即便她早就想推翻夜氏,即便夜轻染有些事情做得是让她不喜,但还不至于到想他死的地步。她总觉得,他应该还有一丝余地,应该可活。德亲王府和夜氏祖祀的人肉白骨和刑具累累在目,他也该是恨夜氏的,但是终究他选择了与夜氏同死,以他的血全了夜氏江山。

他不止全夜氏江山,也同时是全了对她的情吧!

夜轻染想要她永远地记住,哪怕没有来世,他也永远地在她心上刻下了烙印。

死者已矣,生者久哀!

“爱而不得,江上不守,他又能如何?只能死!”南凌睿看着她,正色道:“百万兵马为其哀,江山为之落旗,百姓自发披麻戴孝,他也算是夜氏的一个奇迹,死也不亏。也许如今你在为他悲伤,奈何桥上他却正回首笑你,洒脱地喝了孟婆汤。来世他不做夜轻染,换了一副皮囊,如花美眷陪伴,早忘了前尘之事。你的哀痛岂不当真成了笑柄?”

云浅月看着他,话是这样说?

“没出息!”南凌睿骂了一句,似乎再懒得看她,对容景挥挥手,“你在这里陪着她做什么?百万兵马都等着你,天下百姓都盼着你,如今你终于乾坤九州在手,要做的事情难道就是陪着她为一个死人伤心?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容景揉揉额头,笑了笑,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也揉揉额头,心中的哀恸到底被南凌睿给搅得没那么大了,她轻吐了一口气,对容景笑道:“他说得对,你的事情多着呢,在这里陪着我做什么?去吧!”

容景点头,站起身,对她嘱咐,“好好休息,未来好一段日子应该有的忙了!我忙,你也不会轻松。”

云浅月点头,不管未来有多忙,今日她不想动。

容景缓步走出了房门,追随着他的一众亲近将领官员都等候在荣王府前厅。他不想入住皇宫,荣王府的前厅暂时成为了当政议事之所。

处理前朝旧事,安抚天下百姓,筹备登基大典,发布利民新策等,都需要他亲自坐镇。

南凌睿见容景走了,想尽招数弄醒容凌,但任他怎么施为,容凌依然不醒,呼呼大睡。最后他无奈,将他放回了床上,不满地嘟囔,“这个臭小子,跟个小猪似的能睡。”

洛瑶看着容凌睡得可爱,南凌睿一脸无奈,忍不住轻笑。

云浅月瞪了南凌睿一眼,对他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南凌睿挑眉。

“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南梁做藩王,还是去东海做你的东床驸马,还是天下游玩?”云浅月看着他,他这个哥哥好玩,她也拿不准他想做什么,所以理当问问。

南凌睿哼了一声,没说话。

云浅月看着他,哼是什么打算?见他不语,她看向洛瑶。

洛瑶看了南凌睿一眼,对云浅月笑道:“在来的路上你哥哥就说了,景世子做了九五之尊,拥护者众,你成了天下女人中最尊贵的那一个。你的身边怎么能没有娘家人?你哥哥说你九死一生回来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万一有朝一日你人老珠黄了,他看上了什么娇花嫩叶的话,你还不哭瞎了眼睛?所以,他自然要就近看着点儿你,待他不要你的时候,你哥哥将你老女归家带走。”

云浅月闻言好笑,挖了南凌睿一眼,“当我是小孩子了!”

南凌睿看也不看她,“你什么时候长大过?”

云浅月无奈,“我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叫没长大?”话落,对他认真地道:“你们也有你们的日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从万年寒池下都活着回来了,还有什么日子过不了?容景对我之心,不用怀疑,我能住得了万年寒池,就能住得了皇宫内苑。”

南凌睿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云浅月反瞪回去,“你瞪我做什么?我又没得罪你。”

洛瑶看着兄妹二人,抿着嘴笑,对云浅月解释道:“其实刚刚的话不对,应该这样说。你哥哥和你分离十多年,如今想就近与你住得近些。你以后住在这京城,他自然也要跟着你住在这里。再说如今的天圣如此贫瘠苍凉,景世子即便天纵奇才,也要最少十年才能繁华这一片土地如东海一样。你跟着他劳心劳力,你哥哥这是心疼你,留在京中想帮你呢。”

云浅月闻言抬脚踹了南凌睿一下,压住心中的暖意和感动,挑眉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对你妹妹我这么好,这么有良心了?”

“死丫头!”南凌睿骂了一句。

“我们去年将天下的名山巨川都看过了,走遍了,到也没觉得有多好,不如就留在京城距离你近些,不但你哥哥能帮你们,我从小所学的东西也能帮得到你们。”洛瑶笑着道:“东海太平盛世,这一片土地未必赢不来太平盛世。”

云浅月笑容一点点蔓开,驱散了夜轻染所带来的阴云,点点头,“有你们在京城帮我们最好,到时候就让子书看看,这一片土地未必差了东海。”

洛瑶见她露出笑意,不再去想夜轻染的死,微微松了一口气。

南凌睿见容凌不醒,索性脱了靴子上了床,将他抱在怀里,陪他一起睡了。虽然喊不醒他,他拿定主意,要做为他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

洛瑶看着南凌睿和孩子抱成一团睡在一起的脸,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意。

云浅月有些无语地看着南凌睿,又看了洛瑶一眼,她眉眼的温柔是如此显而易见。她想着总算除了她和容景外还有幸福的人,除了他们,还有玉子书、玉子夕、玉紫萝、风烬、夜天逸、顾少卿、沈昭等,活着的人总比离去的人多,幸福的人总比不幸福的人多,这就足够好了。

当日,容景和一众将领官员对于未来商议出来一套简略的整顿策略。

策略共七点,一是撤销“天圣”国号,立国号为“容”,二是撤除“南梁”、“南疆”、“西延”、“北崎”等封号,天下大一统,再无藩国之分。三是拆除夜氏皇宫,修葺荣王府为皇宫,从今以后荣王府旧址作为未来天子殿堂的落座之处;四是安抚于民,拟定各地官员名册,将官员下放于地方,天下各地整顿,以富治穷。五是朝廷不养兵,推行以农养兵政策,六是鼓励工商,贸易交流。七是新朝用人,京城开设“天子堂”,有才华之士不用通过科举和其它渠道,可以毛遂自荐,天子招纳后,直接择才选用。

新帝登基大典商议定于三个月之后,荣王府修葺完成之时。

此七策,被后世称之为“天子七策”,打开了容国江山百业待兴的篇章。

天子七策下达后,天下一改一直以来的昏暗低迷,百姓们纷纷配合朝廷整顿,投入江山治理,风气刹那一新。

容景与一众官员商议七策推行的具体事宜,其实主要是士农工商四策,从与夜轻染一战之后又是一日一夜没合眼。

云浅月左等议事不散,右等议事不散,终是忍不住让凌莲、伊雪去请人。江山不是一日能繁荣,铁打的身子这样下去也熬不住,更何况他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见到云浅月派人去请,容景终于散了场,一脸倦容地回到了紫竹院。

云浅月嗔怪地看着他,他将她抱在怀里,对她温柔地问,“还难受吗?”

云浅月眼眶一热,猛地推了他一下,“合着你是为了给我缓和的时间才这么不爱惜自己忙到现在?”

容景轻轻一叹,低声道:“我收回了这个江山,总不能做得太差劲,否则岂不是让夜轻染黄泉之下看了笑话,说我无能?”

云浅月知道他心里也难受,容景不是绝情之人,他心里也不想夜轻染死。失去对手,总归是寂寞。他与夜轻染不能说肝胆相照,但也是彼此这么多年斗谋斗嘴知之甚深。她低声道:“哥哥说的话也未必不对。也许如今你在为他悲伤,奈何桥上他却正回首笑你,洒脱地喝了孟婆汤。来世他不做夜轻染,换了一副皮囊,如花美眷陪伴,早忘了前尘之事。”

容景轻笑,“他那样的人也许真会如此。”

云浅月也露出笑容,对他柔声道:“休息吧,你本就受了内伤,这般不知疲惫地处理政事,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江山不是一日能变成锦绣,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容景点点头,看向大床,问道:“容凌呢?”

“哥哥昨日来弄了他半响他也没醒,便陪着他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他还在睡,他忍不住抱着睡着的他出去遛弯了。”云浅月好笑地道:“他和洛瑶都喜欢容凌,如今又来了霸着容凌的人,你我真是最轻松的父母了。”

容景闻言失笑,看着云浅月微带倦容,抚了抚她的脸,温声道:“说我不休息你不是也没休息?一起休息吧!三日后是良辰吉日,我们进宫按照他的请求为他理后事。”

云浅月点点头,夜轻染选择死后挫骨扬灰,走得干脆,不在这个世上留一丝痕迹,却永远地活在了人们的心里。

三日一晃而过。

三日后,容景和云浅月早早起来,梳洗妥当,出了荣王府。

未举行登基大典,所以没有仪仗队,但由荣王府近身亲卫跟随,亦是浩浩汤汤。街道上虽然繁荣,但是车辆过处,人人恭敬地跪在路旁垂首,似乎怕惊了车辆中的人。

云浅月想着虽然还是一样的街道一样的马车,容景如今连称号都未改,但还是不一样了。百姓们以前见到容景,顶多是退避三舍,仰望立在云端的他,今日他却不止在云端之上,而是在九天之上,哪怕没有半丝帝王威仪,百姓们却是自发地对皇权尊敬,为他支起了威严和皇权。

荣王府的景世子再不是荣王府的景世子了!

她不禁轻轻叹息,但又为容景骄傲,他说送她一片万里锦绣江山如画,终是走出了第一步。未来她会慢慢地陪着他走,抒写他笔下的山河色彩。

不多时,二人来到皇宫。马车停下,容景和云浅月下了车,皇宫依旧威严,却已经不复旧时风貌,透出死一般地沉寂。

知道今日为夜轻染送行,新朝被提拔和选任的一众官员早已经等候在宫门口。以云离、沈昭、顾少卿、冷邵卓等人为首,形成新朝局的肱骨力量,见二人来到,众人齐齐以跪礼参拜。

容景摆摆手,众人起身,他和云浅月缓步入了宫。

一众人跟随在二人身后。

皇宫内分外沉寂,除了宫廷侍卫外,不见宫女太监。

二人来到金殿,夜轻染躺在寒玉床上,身上依然盖着容景那日脱下来盖在他身上的月白锦袍,容颜未改,嘴角微带笑意,依旧如去时模样。

容景和云浅月站在他面前静静看了许久,直到钦天监一位官员提醒吉时到了,容景才对云浅月道:“他请求我这件事情,一定是想你亲手给他挫骨扬灰,你来吧!”

云浅月闭了闭眼睛,点点头,缓缓伸出手,寒玉床上的人在她手下渐渐地化成灰。她用灵术控制,将他的灰烬尽数洒在了这座皇宫,每一处,都有风吹起落下他的痕迹。

他为了全夜氏而死,理当与这座皇宫永寂。

夜轻染,一路好走,来世……不见……

云浅月撤回手,手指微颤,但紧紧抿着唇,未落泪。

容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出了金殿,在金殿外,他对身后的沈昭吩咐,“拆!”

沈昭恭敬地应是。

容景拉着云浅月脚步不停地走出皇宫,在他们身后,这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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