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宇说有小礼物要送给她。上学时能随意送她手机,估计“小”只是他的谦辞。商宇将她带往地下家庭影院。“看情-色电影吗?”他们的关系因海滩“偶遇”前所未有地缓和,元灿霓负手跟在他身旁,异想天开道。商宇偏头看她一眼,“那么想看,下一次在镜子前面。”元灿霓装没听见,一屁股跌坐双人沙发,抱起抱枕拎着两只角。商宇将自己转移到她身旁,手臂和气息的温度一同袭来。“嗯?”元灿霓佯装避了一下,当然没避开,“哪有这样预告的。”“那不预告,实操。”商宇下巴定住她的肩头,另一手跟上,不轻不重揉了一把她的暄柔。晚间有夜色与被单,卧室的布置自然形成催情氛围,影院环境正儿八经,元灿霓还不习惯在半公开的场合亲热。“老不正经。”商宇煞有介事一叹,“再正经老婆都要离家出走了。”今天若不是为庆生而来,元灿霓已经在绿道公园住了一周多。她脊背僵直,一时拿不准主意。“搬回来好不好,我们一起住,衣帽间给你腾一大半。你不是喜欢自己做衣服吗,你现在房间改成工作间,放各种缝纫机、锁边机、人台、布料柜,你喜欢的一切。”商宇的语气带上淡淡哀求,“回来吧。”双眸乍然一亮,也许商宇对她的愿望清单倒背如流,也许他早已观察到她的爱好,元灿霓很是挺满意他的诚恳与细心。“我想改你书房隔壁那一间。”商宇笑,“想改哪间就哪间,老婆说了算。”琢磨片刻,她补上一句:“我回去就改掉文档的名字。”商宇:“……”“你不用有压力。”元灿霓可不想他为了提防她寻短见,可着劲对她好,让她看到流连人间的美好。“不是压力,是习惯。”商宇得承认有一丁点弥补与挽救的意思,可能结婚以来他太过疏冷,过去一周倒显热情过头,引起她的猜疑。但年少时的他们在感情上明明更为亲密。商宇以前对她的确毋庸置疑地好,以至于挑男朋友时情不自禁跟他比较:没有像他一样待她好的人,一律不配当男友。元灿霓不是没遇到过舔狗式追求者,但他们往往多线程求爱,她只是备选项之一。她仗着寿星公的身份,嗔怪咕哝:“我还以为自愿……”商宇没想到她如此讲究,痛快笑道:“没有人能强迫我。”他捞过遥控器,启动荧幕。“好几天前就想送给你,又觉得等到今天可能意义会更加特别。”元灿霓又习惯性支起膝盖,抱住双腿,跟商宇的拥抱竟然半点不冲突。荧幕显现小一圈的播放框,可能为了像素着想。片头忽然出现几个红色宋体大字:199*年琳怡美制衣厂元旦联欢晚会。元灿霓全然冻僵,隐约听见商宇柔声提示:“你5岁的时候。”低像素的录像,突然拉近的镜头,无法降噪的人声,不太正式的晚会。一切的光与影,声与乐,卷着年代的气息,毫无征兆扑向26岁的元灿霓。三十几岁的徐曼烫了一个流行大波浪,握着有线麦克风,拉着一米出头的小霓霓走上简陋的舞台。“大家晚上好,我是四车间的徐曼,很高兴能有机会登台给大家表演。今天由我跟我的宝贝霓霓给大家合唱一首老歌,《青青河边草》——”徐曼提了提小霓霓的手,略微弯腰示意。小霓霓几乎舔上话筒,稚声稚气又分外认真:“祝大家新年快乐,日子越过越红火。”母女俩一人一句,清越歌声不受电流干扰,抵挡住岁月的腐蚀,穿过二十多年时光敲开元灿霓心房。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青青河边草,绵绵到海角。海角路不尽,相思情未了。无论春夏与秋冬,一样青翠一样好。无论南北与西东,但愿相随到终老。荧幕上人像熟悉又陌生,亲近又存在隔阂,元灿霓一会看大人,一会看小孩,恨不能多长一双眼睛,同时盯住过去的妈妈和自己。小草精神救了元灿霓以后的多篇小学作文,也在母亲离世后,间接救了变成小草的她。一曲歌毕,录像与回忆同时谢幕。商宇语带遗憾,“抱歉,我找了很久,只找到了这一段。”“我不记得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元灿霓忽然猛摇头,习惯性抱住双腿,脸蛋埋进双膝,抱紧自己抽噎。她以为可以记住和妈妈的每一个重要瞬间,可20年前的记忆已然模糊,更加无法清点忘却了多少没有物证的事件。“我好想我妈妈,她都快有我当初一样大了。”她怎么可以忘记?自责令她放声大哭,直白的思念并无法带来宣泄的快感,心头反而堵得厉害。没落实“愿望清单”的原因之一是怕自己一走,这世上将抹去徐曼的最后一抹痕迹,再也没人记得她。她是徐曼留在世间的最后的记忆载体。商宇从未见过崩溃的元灿霓,慌忙抱紧她,一时怀疑自己是否挑对了日子。元灿霓才想起身旁人的怀抱,松开自己扑向他。她的宣泄激烈而羞怯,怕不被理解,孤苦成了矫情。她身边的好友都有妈妈。商宇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发顶,抹去放大了小雀斑的泪珠。“以后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好吗?我无法复制你妈妈的爱,但我们可以组建一个新的家。”元灿霓在商宇的牵引下,跟往昔的自己重逢,也在这一瞬,她决定悄悄和自己的计较和解,把仓促开始的关系以婚姻的标准对待。并肩而坐提供一种较为平等的姿势,商宇截瘫与否构不成要害,意外与分离仿佛不复存在。他们似乎回到年少,又比年少更为亲密。默契悄然建立,元灿霓不知何时读懂商宇想吻她的眼神,轻轻抬起下巴,准备迎接他。震动的手机先吻上了她。铃声吓她肩膀一跳。商宇裤兜的手机贴着她发震。“不管它——”商宇还想靠近,刚贴上轻薄的温度,糯米纸还没舔化般短暂,旖旎悄然无踪。元灿霓的表情说明一切。商宇悻然掏一部同款不同色的手机,屏幕显示一个元灿霓刚刚释怀的名字。好了,现在成了“假释”。一句“你接吧”溜到元灿霓嘴边,立刻跃变成淡淡的质疑——“你怎么有两部手机?”第43章商宇随手一按, 手机静音,屏幕依然长亮,来电没有挂断的意思。“三部。”元灿霓:“……”商宇说:“一部工作, 一部日常, 一部安卓的备用。”元灿霓匪夷所思又看一眼他手中的iphone,“这是日常的?”如果白映晗在工作机,她是否可以自欺欺人,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她看不见商宇内心的分区,不知道哪一块属于工作,那一角属于日常。“嗯, 工作卡换到安卓机上了。”商宇的手机屏幕终于熄灭,来电挂断。如果要避开她接电话, 商宇得先挪到轮椅, 划出房间, 动静之大, 真有二心就显此地无银。或许他不想当着她的面接起,才让电话无声挂断,之后可以再找个地方回拨。元灿霓故意说:“你不给人家打回去, 万一有急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