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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1 / 1)

霍砚的人生至今不过短短二十五载,跌宕起伏,从金尊玉贵沦落卑微低贱,从天上云跌落成地上泥,又背着血债一步步从地狱里爬回来。他从不屑于去辨旁人眼中的真假,只要他手中权柄仍在,假亦真,真亦假,是非曲直唯他定论。直至遇上个白菀,这满口甜言蜜语,哄得人团团转的皇后娘娘。霍砚有时便会下意识去看她的眼睛,偶尔能瞧见一闪而逝的狡黠,或许能看清迷雾中的清明,更多的时候,他只想从她眼中瞧见自己分毫身影。他又忍不住去看她。白菀生了双杏眼,乌黑溜圆,长睫眨动间灵动非常,平白看着时,只觉得温润无害。霍砚如愿在她眼里瞧见自己模糊的轮廓,才慢慢悠悠地替她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既然娘娘不想出去,那就脱了衣衫还咱家一副鲜花美人图。”白菀这才想起,自己还欠他一副画,想起作画的场景,她脸上才消下去的红又蹭蹭蹭往上漫。霍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她脸颊红红,杏眼中雾气未散,无辜得惹人生怜,便俯身在她脸蛋上又啃了口。白菀摸着自己泛疼的脸瞪他,蠢蠢欲动想去镜中看看脸上有没有留印子,有些后悔自己不爱敷粉,就该让霍砚吃了一嘴脂粉龇牙咧嘴才对。可她心里惦记着他似有些不高兴,也不知是谁惹了他不痛快。白菀心下叹了口气,认命地抬手解衣领上的盘扣,能怎么办呢,这家伙阴晴不定,不高兴了便要旁人和他一样不痛快。看她接受得这么坦然,霍砚有一瞬怔愣,皱了皱眉,缓声问她:“娘娘当真不出去了?”白菀手下的动作微顿,抬眼看见他微皱的眉,忍不住伸手去将眉结揉散。她什么也没说,霍砚却恍然反应过来,是他的情绪影响了白菀。他没忘记,当初落在她后背的夹竹桃,是多么令她难堪,甚至屈辱。她是高门贵女,又是一国之后。可如今,她又强压下心里的屈辱,做一副轻松坦然的模样面对这件事,只是因为她察觉到他的不高兴,试图用他喜欢的方式,让他重新高兴起来。霍砚看着她澄澈透亮的眼眸,有什么坚硬的桎梏,悄然碎裂成块。“笨,”霍砚曲指在白菀额上敲了一下,拉紧她衣襟,帮她把盘扣扣上:“去玩吧,咱家还有事儿,就在这儿等娘娘。”他声音难得温柔,白菀听着却有些惴惴,忍不住问:“你真在这儿等我?”霍砚没答她的话,转身走向里侧的长案,铺了笔墨纸砚。贴身伺候他的元禄这回没跟来,水漾绿漾又不在屋内,他也不大愿她们跟进来伺候,是以,这种小事便得霍砚亲力亲为。白菀跟过去,见霍砚慢悠悠地添水研墨,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个菀字。这是她头一回见霍砚写字,陡然惊觉,他的字矫若惊龙,一撇一捺极具风骨,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师指点。见他真在写字,白菀犹豫了片刻,又问了句:“我真的走了?”霍砚侧眼乜她:“娘娘再不走,咱家可就反悔了。”白菀下一瞬便笑起来,眉眼弯弯,柔若春水。她去将火红色的狐裘取来,扬手往身上披。偏狐裘宽大,有些沉,白菀一直拗不过手来。霍砚抬起头时,便见白菀抓着系带,整张脸皱成一团,正和狐裘斗智斗勇。他搁下笔,走过去替她将狐裘披好,拉起垂在后面的兜帽罩在她脑袋上,低声道:“该使唤人时却偏想着自食其力。”白菀仰起脸看他,他指尖正绕在系带上,将坠着两团雪白毛绒球的系带,系成一个漂亮的结。鬼使神差的,她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浅吻,不等霍砚拉她,迅速转身推门出去,兜帽上的狐耳轻颤,裙摆飞扬,划过一道艳丽的弧度,留给他一抹如花笑靥。霍砚一直看着她走出去,才另取了张信纸,执笔写信。白菀一推门出来,便被灌了满脸寒风,方才她信口一说,竟没想到外头雪当真越下越大,朵朵鸭绒似的雪漫天飞舞,被寒风裹挟着朝她扑面吹来。水漾迅速撑开油纸伞,将大半风雪挡在外,白菀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竹楼,这还是她三日以来,头一次踏出房门,才有空瞧一瞧居所的环境。她沿着回廊走了一圈,整个三楼都被打通,做了寝房及盥室,没什么可看的,便顺着旋转的竹梯向下,往二楼去。相比三楼,二楼要更宽敞些,辟出了三间房,近楼梯的第一间是书房,白菀翻着看了看,里头的杂书典籍一本没有,全是手抄的佛经,瞧纸上虽有些稚嫩,但仍初显风骨的字迹,应当是霍砚抄的。他这样的人,信佛?白菀皱了皱眉,静渊住持才说过,霍砚不信神佛。可那又为何,这里会有如此之多的手抄经文,上面字迹工整无一错漏,连书页都保存得极好,可见抄书人之用心。他也曾心怀期待是吗,只是无人救他,无人能救他,只能任由自己坠落深渊,再带着一身血仇爬回来。她悄然关上书房门,继而推开另一间,这是一间演武室,里头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所不有。白菀摸着正中漆绿的圆柱上,已经斑驳,但仍旧清晰可见的各式痕迹,不止圆柱,周遭的墙上也是刀痕深刻。她甚至能想象到,十岁的霍砚,已经初见风姿,家破人亡也没能折断他的脊梁,他仍满怀希望,伏案一字一句,无比虔诚的抄写经文,后来他发现,不管他多么虔诚,怜悯众生的菩萨永远不会对他施舍悲悯。他不再抄写经文,执起刀剑,比照着武籍,一招一式,一刀一枪,踩着累累血骨,重新攀上顶端。白菀没有再推开另间房,转身往外走。“娘娘,我们去哪儿?”两个漾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白菀走出竹楼,站在雪地里仰望着三楼紧闭的门扉,她守了许久,等到手脚冰凉,也没等到那门再开。她垂下酸痛的脖颈,对水漾道:“晓得怎么去镇国寺吗,带我去瞧瞧吧。”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一直紧闭的房门,无声敞开。一身绛紫色衣衫霍砚,居高临下的望着雪中那一抹红。她就像一团火,让他这潭死水再度沸腾。第39章白菀由水漾两个领着, 从后山门进入寺中,穿过一条栽满青竹的小道,道上积雪落了一层又一层, 踩上去咯吱作响。她今日特意穿了柳氏新制的鹿皮小靴,靴上缀着银链相接的铃铛,行进间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越往寺中走,香火气越发浓郁,人声渐响。镇国寺不愧是大楚香火最鼎盛的佛寺, 哪怕这大雪连天, 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仍旧络绎不绝。穿过鳞次栉比的佛殿,白菀远远便瞧见高耸伫立的灯楼, 灯楼侧, 是一棵枝繁叶茂, 树干粗壮的榕树, 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绸带, 正迎风招展。白菀亦不信神佛,于她而言,求神拜佛不如拜自己, 但她至今也不知道, 究竟是谁将话本交到她的手上, 于她而言, 这是莫大的恩惠。她就近在一处佛堂上了香, 继而往灯楼去。越靠近灯楼, 便能瞧见榕树下围着不少人, 有的手上拿着红绸带, 有的试图将红绸扔上树顶,有的正垫着脚将绸带系在树枝上。白菀走得近, 身侧恰好有人要系红绸,一枝树桠被拉拽得垂落在她头顶,支掉了她头上的兜帽,落了她一头雪。绿漾连忙上来帮她拍雪,白菀反倒不急,伸手将枝上的红绸带拿起来看。这条绸带颜色鲜艳,墨迹清晰,瞧着应该系上去没多久,只是绳结已经松散,几乎摇摇欲坠。“愿弟弟早日归家”红绸上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姑娘之手,只是结尾的落款,吸引了她的注意。落。桑落?白菀捻了捻粗糙的红绸布,暗揣应当不会这么巧。“施主可要许个愿?”白菀循声看过去,是个面容清秀的小和尚,正双手合十默念佛号,他的身侧是支起的小摊子,摊上摆着一条条红绸及笔墨纸砚,正有人俯在案上执笔写愿。她浅笑着朝小和尚摇头:“我所求的,菩萨给不了我。”小和尚并未强求,又念了句佛号,道:“施主周身祥瑞,必能心想事成。”白菀并没再搭话,将红绸松了的绳结系紧,才逆过熙攘许愿的人群,往灯楼去。她本想去顶楼,再瞧瞧霍砚给霍家人供的灯,可一跨入灯楼,便见正中的大堂内摆着法坛,静渊在蒲团上盘腿正坐,双目紧闭,额心红痣殷红似血,一手捻着佛珠,一手轻敲木鱼,口中念着经文。法坛两侧有许多香客肃立,他们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随静渊一道口念地藏经,而正对着他们的金身佛陀,高大而威严,自高处渺望众生,满脸慈悲怜悯。水漾见白菀驻足,便朝绿漾使了个眼色,随即绿漾便心领神会,转身朝守门的沙弥走去。两人正低声交谈着,恰有几位夫人也从门口进来,白菀侧身给她们让路。两位夫人一边走,一边唏嘘。“这是为赵大人做的超度法事吧?静渊大师真是菩萨心肠啊。”“唉,这赵大人也不知碍了那阉狗何事,竟落得这般下场。”“听说一家老小无一幸免,可怜呐。”“那阉狗如此作恶多端怎还不下地狱!”白菀静静地听着,微翘的唇角渐渐抿直,藏在袖中的手悄然紧握,连水漾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几位夫人渐行渐远,绿漾才回转过来,低声对白菀耳语道:“夫人,那小和尚说,静渊大师偶尔会为什么人做超度法事,近年来已经成了习惯,周边的香客是自发前来的。”她说完,才发觉水漾在给自己使眼色,再看她二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她差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白菀复又抬起头,望向静渊,她面色沉凝声音细弱:“霍砚今晨去哪儿了?”水漾两个对望一眼,只能对白菀实话实说:“听陈福说,掌印今日去了崇州知州,赵大人府上。”白菀听着水漾的话,眼睑缓阖,卷翘的长睫轻颤。所以,他今日不但替她买了口脂,还顺带杀了人,所以他才会在回来时沐浴更衣。这是她头一回直面这样的霍砚,她求生的本能在告诉她,这样的霍砚很不对劲。像什么呢?像是在预告,他即将要做的事情,极有可能会让她怒火中烧。白菀拼命在脑中仔细回想,回想霍砚在放魂灯时,念过的名字。过了片刻后,颓然的垂下肩,她并不清楚霍砚的仇人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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