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睡不着吗?”闻冬掩唇打了个呵欠, 又抬手打开床头灯,将灯光亮度调到最低,侧身看向躺在他身旁的季凛。这是闻冬住进季凛家里, 和季凛同居的第七天。当然,这个前提是盛夏被唐初接走了, 唐初在闻冬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说这样只是为了最大限度照顾到盛夏, 绝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且保证在盛夏明确接受他之前, 他绝不会做任何盛夏不愿的事情。唐副支队长的人品, 闻冬还是很放心的, 加之盛夏本人虽略有担忧,但确实没有丝毫抵触,这件事情便也就此落定。而和季凛同居一周了, 闻冬竟是直到今天才发现, 季凛有非常严重的失眠症。其实闻冬本身也是有失眠症的。不过他失眠的原因明确,就是因为之前他的特殊能力所带来的可以说是一种副作用,他能够闻到别人情绪的同时,那多种多样的情绪味道,也会长时间停留于他的鼻尖, 难以消散, 从而让他很难入睡。但这个问题, 在遇到季凛之后,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因为独属于季凛的草木气息, 会萦绕在闻冬鼻尖, 替他阻隔掉其余的味道, 又同时能够轻易为他带来精神上的松弛。因而也带给他安眠。而现在, 虽然季凛身上不再有那如同阻隔剂一样的草木气息了,但季凛本人对于闻冬而言,就是最好的安眠药——只要在季凛身边,闻冬就总是能够轻易陷入安眠。可也正因此,同居一周了,闻冬都没能发现季凛严重的失眠症。直到今天,两个小时前。季凛吃明显大量的佐匹克隆,正巧被刚刚洗过澡出来的闻冬“抓了现行”。在闻冬冷声质问之下,季凛才坦诚告诉了闻冬,说他受当年实验试剂的影响,其实不止是屏蔽情绪,味觉以及痛觉,同样还屏蔽了困意。他确实可以二十四小时不睡觉,也不感到丝毫困倦。说真的,如果被注射这种试剂的人不是季凛,如果纯从客观角度去看,闻冬都很可能会对这样一个人胆寒——他没有情绪,不畏生死,不知疼痛,不觉疲倦,没有口腹之欲,又有极其卓越的视力与听力。他确实根本不像一个活人,因为他简直毫无弱点。他真的就像一把无往不胜的利刃,能够轻易破开别人的胸膛。然而,现在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季凛。闻冬就丝毫不觉得害怕亦或胆寒了,他只觉得很心疼。对,心疼。两小时前,在季凛坦白之后,闻冬没能第一时间讲出话来,他只是眸光微晃了晃,目光就又专注落于季凛身上,没有再移开。当时两人对视两秒钟,季凛忽然笑了一下,之后,他蓦然抬起手去遮闻冬的眼睛,玩笑般低声道:“我的小神明,我想要你施舍爱给我,但不想要你的悲悯。”悲悯这种情绪本身就暗含了一种距离感。而我想要同你紧密纠缠。闻冬当然懂季凛的意思。他没有抬手挥开季凛的手,而是任由季凛的手掌轻覆在自己眼前,还故意眨了眨眼睛,长长睫毛肆无忌惮搔在季凛掌心。像是作怪的羽毛。“不是悲悯,”闻冬轻声道,“是心疼。”悲悯有距离感,但心疼没有。因为心疼你的根源,是我爱你。大概是没想到闻冬会这样说,亦或没想到有朝一日,像自己这样的人也会被“心疼”,季凛极其罕见怔愣了一瞬。不等季凛反应过来,闻冬就已经拉着他的手掌缓缓下移,停留在自己唇边,之后,薄唇轻轻吻了一下季凛的掌心。蜻蜓点水一般。这才放开季凛的手,闻冬抬眸看他,认真道:“我哄你睡觉。”季凛吃安眠药的规律不是每天,是大约三天一次,以比正常剂量大很多的剂量。因为正常剂量对于他和闻冬这样的“实验品”而言,确实毫无用处。而之所以不是每天都吃,是因为季凛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每天睡觉。之前遇到闻冬以前,季凛晚上不睡时候,有时是会做嫌疑人的侧写,不需要做侧写时候则是看心理书。除此之外,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寻常的爱好,除了偶尔会喝两杯龙舌兰。不过遇到闻冬之后,季凛倒是多了一样爱好——就是在他那间珍藏室里,对着那一排仿真头骨喝龙舌兰,同时无限想象,闻冬的眼睛嵌入那一双双凹陷眼窝中的模样。不过说到这个,季凛现在倒是不用想象了。因为他最新定制的仿真头骨到了,是附带一双仿真眼睛的。闻冬之前亲手将那双眼睛嵌入了头骨的凹陷眼窝中——和他的眼睛真的很像。只是不像他的眼睛一样会动。那天闻冬和季凛都很动情,季凛吻了很多很多遍闻冬的眼睛。末尾,夜里时钟停在03:30分,季凛抵着闻冬的额头低喃:“我的小玫瑰,我见过最亮的光,是凌晨三点半,你的眼睛。”时间回归到这周。和闻冬同居之后,季凛夜间的爱好就又变了。他不再做嫌疑人的侧写,不再看心理书,也不用再去看那一排仿真头骨,甚至不想再喝龙舌兰。季凛唯一想做也确实这么做了的事情,就是静静注视安睡在他怀里的闻冬。注视闻冬被长而浓密的睫毛藏起来的上挑眼眸,注视闻冬精致鼻尖,注视闻冬唇色浅淡,吻起来却很柔软的薄唇,注视那瘦削的脸颊。更注视闻冬那如同白天鹅一样优美的纤长脖颈,还有亳不知警惕,坦然展露在他眼前的脆弱喉结。偶尔,季凛会轻轻抬起手去触摸。从睫毛,摸到鼻尖,到唇瓣,再到喉结,最后又安静覆在闻冬颈侧。指腹下,能够清晰感觉到闻冬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平稳而又有力。季凛对这样的感觉近乎沉迷。这会让他深刻感觉到,闻冬是活着的,他也是。季凛能够一整夜不合眼,只安静做这一件事情。两小时前,被闻冬问到没有睡着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季凛一瞬犹豫过后还是对他坦诚了。其实现在季凛在闻冬面前,是同以前都不一样的。在明确确认闻冬就是当年那个男孩之前,季凛在闻冬面前疯得毫不加遮掩,甚至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并以此作为一种挑衅亦或挑逗的手段。因为在那之前,季凛料定了闻冬是和他一样的人,好像他越疯,就越能吸引到闻冬。但在明确确认闻冬就是当年对他说,“我相信大哥哥是个好人”的男孩之后,季凛又执拗般收敛起了所有的疯,做个极尽绅士的“好人”。没办法,毕竟疯子总是这样极端的。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季凛依旧很疯,但他却不会再刻意表露,以此来引起闻冬的注意。就比如他这周所做的,用眼神与指尖描摹闻冬一整夜这样的事情,如果放在以前,他很可能特意讲出来给闻冬听。但现在,他不会再特意去讲,只是在被闻冬问及的时候,也依旧保持坦诚。只是坦诚之后,季凛又会有一瞬可以称之为不安的情绪。他会问闻冬:“我的小玫瑰,有没有吓到你?”非要说的话,大概是现在的季凛比起以前,越来越从那把无往不胜的利刃,变成了一个更为鲜活的普通人。不过闻冬总是能够轻易安抚到他。听到季凛这样问,闻冬就微微仰头去吻季凛的喉结,他轻笑反问:“你这样爱我,我为什么要怕?”疯子的爱,只要季凛愿意给,闻冬就永远承得起。而至于季凛今天要吃安眠药,是因为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即便他的精神依旧没有感到丝毫困倦,但季凛客观认为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必要得到一定时间的休眠。只是...只是今天虽然吃了和往常数量相同的安眠药,还听闻冬清唱了一小时催眠曲,可季凛依旧没能睡着。闻冬唱到最后已经难抵困意,靠在季凛肩膀上睡了过去。可季凛的神经却依旧活跃异常。不过大概是心里惦念季凛睡觉的事情,闻冬罕见在季凛身边也并未睡太沉,睡着了不到一小时,就又自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又对上了季凛静静注视着他的,清明眼眸。“不太能睡着,”季凛无奈勾了下唇,坦诚道,“大概是因为,你于我而言就像亢奋剂。”只要有闻冬在身边,季凛就无法克制自己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甚至无法阖上眼眸。大概是他的潜意识里不能看不到闻冬,一秒钟都不能。“那我...”闻冬试探问,“去客房睡?”季凛原本还微微上扬的唇角,在听到闻冬这句话后,骤然回落。他原本轻环在闻冬腰间的手臂骤然施力,嗓音沉哑:“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如果去客房睡了,那我就更睡不着了。”我会每分每秒都在脑内构想你的模样。感觉到季凛对这个提议的抗拒,闻冬没有挣开他的力道,而是近乎顺从靠在他怀里,仰起头轻轻吻了一下季凛凌厉的下颌角线条。下一秒,闻冬忽然道:“季凛,睡不着的话,不如我们出去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