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不痒的几句,算什么?婉绣吃着膳房送来的吃食,一面闲情逸致的吩咐人送些笔墨书画来, 这让等着消息的康熙听闻后直摇头叹气。堂堂大清天子, 在葛尔丹前面不改色的大男子竟然怕一个女子, 这女子还不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嫡妻,这让一侧围观的恭亲王常宁好笑,“记得德妃娘娘也是生的和气,皇上怎么像是躲豺狼似的?”别人不知道,恭亲王数次家宴自然是认识德妃的。再且纯禧公主在宫中长大,对德妃也有几分印象。太子亲近德妃,百官朝臣无一不是有思量。恭亲王前线战事时还有几位阿哥陪同,只要说到私下里的事情,这德妃二字就总是绕不过去。反正不论是谁说,此人虽不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辈,但她待人亲和,体贴入微处从不骄矜,无一不是说好的。像九阿哥,就数次和四阿哥争论,觉得他过于苛刻较真,只叹是生错了娘胎,斤斤计较的尽都是些孩子酸醋话。恭亲王不免高看,面上也是真情实意的兴然。康熙睨他,“前儿个有些女夷人,生得俊俏玲珑,朕的后宫无处安放”一口气好悬没有咽下,恭亲王惊得就要给他跪下了,可惜这位爷话说得极快,耳边传来最后一句,“看在咱们兄弟的份上,就便宜你吧!”“皇上,臣弟惶恐。”“这些年随朕一同北征,历经艰险。你虽不曾言辞,但兄长的寥寥心意,也切不可推脱。”康熙尤为真诚的扶了他的臂膀,语态殷殷轻声,“不然朕不知该如何处之。”彼此都是几十年的兄弟了,耳闻着三哥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恭亲王也只能咬牙咽下,嘴上叹息,“不知这女夷人是何身份?臣弟好做些准备。”想到自己这端庄得体又有几分满族贵女泼辣劲儿的五弟妹马氏,康熙不由挑眉。他这个五弟想当年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因着许多思量便赐婚了纳喇氏,两人虽不说相敬如宾,却也是平平常常,倒也无什么。可惜纳喇氏是个短命的,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便撒手人寰。康熙为了补偿,遂让五弟自主选亲。不想他一眼相中了马氏,两人好的时候是好的,可不好的时候直接动手也是有的。瞧瞧这大老爷们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康熙有些不满,但想到五弟功绩在此,膝下唯一存活的女儿纯禧已经出了门,他也少了那点子打趣的心思,点到即止,“不过是个女人,你且留着能吃住就是,不必太过。”虽说国之强大是好事,但是国家之间的友好中总免不了一些赠送美人的习俗。大约是大公主有所提及,送来的美人也不都是夷人模样,风情万种的还有几分大清女人的姿态。康熙倒不是说后宫放不下人,但也不想太过将就了他人。想要丢之弃之,又有些蔑视难堪,索性就赏给了一些可靠臣子们的府中。反正话到了,府里人怎么处置就不是他能尽然管理的。上位者步步皆有缘故,康熙自觉是不偏不倚的。恭亲王自然知道这些,只叹自己一时兴起没有收住,惹得他这个三哥小气的给他作难。若是旁人,他一脚踹过去,往死里往脸上踹。可遇到这位爷,他唯有自认倒霉的颔首,“如此就好。”到时候丢到别院庄子去办差,定然不能府里的母老虎借题发挥!如此想着,恭亲王便施施然的又行礼,“既然是皇兄御令,那臣弟且下去做些准备,恕不能陪家常,免得耽误要事。”“……”以叙家常兄弟情分为由登门拜访,又以一国之君暗派了两三要事的康熙语塞。毕竟在要事前,这位五弟也是悠哉悠哉的饮茶答允,哪有一丝会耽误要事的紧张?康熙默然,指腹在扳指上摩挲着,深深看了他一眼,“正事要紧。”清世祖膝下子女不多,能存活至今的最小的儿子便是恭亲王。身为幼帝自然比兄长们过得自在飒爽些,即便是如今,他也十分坦荡的甩了袖子,“今日春雨绵绵,皇兄不如留在府中,待臣弟归来再一起喝一杯?”“朕尚有事,就不留了。”“如此。”恭亲王颔首了然,他笑着行礼出了门。康熙极少留在宫外过夜的,耽误政事,也让次日朝政显得匆忙。更何况,他又不是真的怕了谁。这样一想,康熙随着出了去,“回宫。”站在门外的张鸿绪得令后当即传话,让仪仗车马备好。这回事微服出宫,除他之外不过还有一个小太监和数位护卫。小太监年轻,脚下跑得很快,待到主仆二人出府时马车早已恭候着。马蹄哒哒,穿过夕阳下悠哉归家的百姓人群中,很快就进了宫道。若是平常时,乾清宫已经用了晚膳,正要挑选绿头牌的时候。宫门外有不少的奴才们打听消息,已然是不必言说的规矩。康熙走的大门,只见着顾文星伫在门前踏步来行礼。他不由得往里头看了一眼,“德妃来过了?”“来过了。”顾文星福身应答,“膳房里才上了膳食,皇上可是现在就去?”“嗯。”康熙满意的松缓开不自觉凝起的眉头,他虽然是不怕某人,可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只是私情是小,他不能纵容,也不该后退一步。倒显得自己理亏似的。“德妃可有说什么?”“娘娘今儿来时有些怒气,但很快就去了。今儿晚膳还是娘娘特意吩咐,叮嘱着让膳房温着,叫皇上回来了有口热饭。”唉。康熙心下动容,想到她无功而返,也有些心疼自责。原来生为一个母亲,婉绣确实是偶尔苛刻,儿女们一些言语建议总会遭她反驳。他只顾着蜜糖哀求,倒忘了这人又不是一言堂的性子,今日只怕是真的伤到了。顾文星不知康熙所想,他对这位主子的生活习惯熟记在心。回宫来的头一件事,自然是要更衣的。康熙思量少许,他绕过了屏风,抬起双臂对着顾文星吩咐道,“叫人去永和宫通报一声,晚些朕过去,莫要下钥了。”“不必了,我今儿就歇这里。”身后清越的声色响起,婉绣挑了一件宝蓝色的常服走了过来,她朝着诧异回头而来的康熙轻笑,“我想着爷舟车劳顿的,再去永和宫就太麻烦了,索性就自己不请自来,爷不怪罪吧?”顾文星低着头,领着奴才们都退了出去。门处吱呀了一声,康熙狠骂道,“这个狗东西。”狗东西骂谁?婉绣忍了这个冲动,只是白了一眼,“错又不在顾总管,爷有意见又何必指桑骂槐?”“朕骂的就是他。”康熙无比诚恳的解释,“这乾清宫主管都叫你收买了去,还不让朕骂一句?”细听这声无半分怒意,更有几分笑意。当年出征时,他便亲自交代若有要事可直接寻顾文星。他是乾清宫的主管,事事皆有他的旨意,后宫行事自然是轻巧得很,何况二人还是旧识。这是对婉绣的信任,也是些许愧疚。这人也是不负众望,胆量大得很。婉绣忍不住捏着康熙衣襟紧了紧,嘴角微垂,“我只是有一事不明,若是听不到,只怕是彻夜难眠。”若是急声追问,康熙尚觉得还好。听得婉绣这样轻问,那双秀丽眉头沉沉的压在那双目光如炬的探求上,他不由地叹了口气,“你说。”“我可是叫人心烦?”康熙哑然,而后笑道,“荒唐之言。”“那为何爷要躲着我?”婉绣等了好半日,支着小炉子在廊上坐着,因着闲来无事还拉了几个乾清宫的姑姑们一起叙话。虽然没有特意询问,但是她左耳是花儿,右耳是姑姑们,消息不可谓不灵通。譬如孩子们嘴上躲避,却总是濡慕依赖的常来乾清宫请安求问的事。她还记得孩子们小时候与她说的那些私密小事,如今连聚在一同都难了。婉绣有些低落,她没有再问,只是扯起了嘴角勾弧,好似被劝解般,“爷快去用膳吧,明日我就回去做些准备。”准备,自然是为了蜜糖的婚事。康熙俯视身前人,伸手抚了肩头莞尔,“好。”明日?演技确实好了不少,只是这模样有些碍眼了。作者有话说:唔,终于爬回来了!前段时间忙完了工作,想着这个月……结果离职了比上班还忙,不说了o(╥﹏╥)o大概,这里真的没人看了不过还是会努力的更新的,因为后面有时间了,并预谋新坑填选中……第189章 女儿来请安永和宫宫门。守夜的梁四打了个哈欠, 他揉着眼角的泪花朝着门外张望一眼。红墙高立的宫道上长长的延至远处渐亮的天色,晨起的雾气聚在那方,显得几分荒色。这一夜, 总算是过去了。永和宫的人不多, 早些年还有两个常在答应。后来不知怎么的, 就被挪了出去,只剩下主殿里的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性子偏静, 纵是活动也都是去翊坤宫或者慈仁宫, 自然地宫里上门拜访的也少,更遑论是夜里了。看门的差事轻巧,偶尔皇上来了有赏, 或是轮白班时也总能得些赏银,很是叫人艳羡。像是夜里时,时常熬不住就会叫人一同打牌说笑, 混着一晚上就过去了, 只是昨夜不同。德妃娘娘不在宫里, 守夜的奴才们唯有提着耳朵候着。这会儿又是春困,整个人困倦得很,还觉得凉丝丝的。再等会儿交了班,梁四将手双环着放进袖口里, 一脚踹了身侧还打着盹儿的同僚, “换人了。”天色亮起,叫人看见打瞌睡便是失仪了。同僚是个年岁极小的小太监,约莫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别看他年纪小,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 因着没有大名, 人也生的秀气, 宫里同僚处得来的都叫他小哥儿。小哥儿被踹了一下,年轻吃睡的他仍旧靠着门后闭着眼,嘴上哼了一句,“等会儿。”他年轻,两眼硬是睁了大半夜,如今熬的通红才刚眯会儿。梁四靠在门前,往外支着脑袋看,想着若是娘娘回来了,或是有谁经过他再提醒也不迟。只是他这么一望,顿时连手带脚又拍又踹,嘴里低声喊道,“快搓脸,小主子们来了!”小哥儿眼开了个缝角,有些不高兴的想说他却被一巴掌糊在了脸上,整个人立时神清气爽了。“乖乖,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梁四唏嘘着,身影不自觉的站直了,不敢再往外张望。小哥儿瞧他那副模样,抬脚走到了对面去,往门后角落里拿起一只茶壶。凉水自手心浇到了面上,他这才算是精神了的低了头问,“都有谁?”“好似都来了!”小哥儿觉着奇怪,但他不是轻佻的人,闻此只是沉默了下来。果糖睡眼惺忪的在最后面,待她磨磨蹭蹭的走来时,被蜜糖捏了把脸,“怎么还不清醒?”本来想着走来更有诚意些,也好醒神,却不想诚心要睡的人是无所抵挡的。蜜糖捏的很轻,果糖却仰着头瞪她,“胆小鬼。”“额吉还没回宫,咱们来的也太早了。”胤禵甩着袖子抬脚走了进去,“晚些我还好去上学呢。”蜜糖莞尔,“也行,等我出去了,额吉也该不气了。”“狡诈。”胤禵回头,和果糖一同投以鄙视的目光。罪魁祸首走了,可怜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小的?明明他们乖巧懂事,凭什么要为兄姐们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