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派掌门,扫秋将要渡飞升劫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要知道,百年才有一人飞升,这等盛事,足矣让人围观。原本德宗派将这消息封锁,不想惊动太多人。可这样庞大的劫云,这样漫长的准备,就是一头猪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德宗派山门下,聚集了大量修仙者。他们翘首以盼,希望能早些看见盛况。而陈冬青也异常的忙碌。她将整个山头都布置上了防雷网,独独给自己的屋顶插了根避雷针。众所周知,避雷针本身并不避雷,它应该被称为引雷针更为恰当。陈冬青这样布置,是要将雷劫运送到自己这里来。飞升者的雷劫同平时的雷劫不同,是可以让旁人代替承受的。陈冬青虽然知道这种行为太过冒险,却不得不冒。她很明显的感觉到,一旦扫秋出事,落尘的这具身体,就保不住了。不过,她没打算真的自己替扫秋承受。不是有个现成的承担者么?正在修炼的郝浩宇,没有注意到陈冬青已经打上了他的主意。直到被绑到避雷针上,他才反应过来,陈冬青想要做什么。他疯了一样的挣扎,大声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陈冬青会搭理他,才是有鬼。她用了数十根缚仙锁,将郝浩宇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捆起来。缚仙锁之紧,让郝浩宇甚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崩溃了。他仍旧不明白为何师尊定要置他于死地,但他心里清楚,在天雷中死掉的人,莫要说尸骨,就连灵魂也留不下。她究竟对自己有着怎样的厌恶,才会让自己承受这一切?她究竟有多讨厌自己,才会想要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这边,郝浩宇气的发抖,那边,扫秋的情形也不大妙。看到隔壁山头的颤抖,陈冬青释放水镜,又让101试着去接通扫秋那边的情景。飞升之劫,最可怕的并不是雷劫,而是心劫。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扫秋忽然发现,自己有了心魔。他修炼正道数百年,为人处事皆以善为先,从来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但,当雷劫帮他回顾他这百年人生之时,他却发现,他对不起的人,有很多。光阴似水,流过无踪。扫秋的记忆,回到了五百多年前,他刚刚大婚的时候。他早就不记得他的真名叫什么了。他如今只用人们给他的道号,本名反而忘了干净。就连天道,都没能让他记起他的名字。但他心中清楚,他只有过一任妻子,名唤文佩。说起来也是荒唐,他连他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却还记得落尘作为普通人的名字。落尘是大家闺秀,长相端庄,为人亲和,比起现在多了不少活人气息。他和落尘的婚事,是个有名气的媒婆做的媒。其它的事情早已模糊。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大婚那天,满府的红色。随着那红色,他的记忆清楚了起来。他想起,那日他喝了不少酒,站在自己房门外的忐忑。旁边小厮笑吟吟地说了什么吉利话,喜娘又撒了不少糖,红枣和莲子。他浑浑沌沌地坐在床边,四周的人都已经走光不见了。他抬手,想要去掀开盖头,却又有些不敢。在今夜之前,他并没有见过自己的新娘。只从媒人的口中,听说了自己的新娘很美。是城中最秀丽的姑娘。想到这里,扫秋仗着几分酒意,胆子大了起来。他拿起喜秤,挑开了新娘的盖头。她是真的很美。乌发如云,两颊不知是因为羞怯,还是红烛,染上几分霞色。忽然,自己心动了。他家风严谨,不曾有过通房丫鬟,对于男女之事的经验更是少得可怜。不过有些事情,全凭本能。事后,他扣住落尘的手,伏在她耳边,低声承诺道:“这一生,我定不会负你。”落尘听得明白,脸红得透彻。过完两月蜜里调油的日子,扫秋便要上任去织耦当县令。他早在去年秋闱中了举,念他新婚,才没有让他立刻上任。现在假期已过,他必须得动身赴任。好在家中早有准备,上下都已打点妥当,落尘可以同他一起离开。大约走了半月,自己和落尘才来到县衙之中。此处不比家中,显得破旧又可怜。扫秋的脸色有些不好。他知道落尘素来娇生惯养,哪里瞧见过这样的贫瘠?谁知道,她望着那破败的县府衙门,先是一愣,尔后反倒来安慰他:“我倒觉得这里还不错。”她笑。“下回我正好带工匠修整,反倒可以随自己的心意了。”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扫秋心想,他大抵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见她。日子便也这样一天天过去。县衙的活儿并不多,扫秋多有闲暇,无事便陪着落尘一起去街市置办些东西。如同落尘说的一样,她给整个县衙都带去了新的活气。县衙里上到师爷,下到捕快,都知道他有一个贤妻。扫秋觉得自己最如鱼得水的时候,一桩更好的事情降临了:落尘,有喜了。知道这件事的扫秋父母,很快就辞官赶来,心心念念要照看他们的乖孙儿。扫秋虽觉得他们太过草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的俸禄并不多,但多加两张嘴,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眼见落尘的肚子一天天变大,扫秋要当爹的喜悦也逐渐变浓。可世上的事情,总有太多的说不准。血月降临,魔族入侵人界,原本不知世间有神魔的平凡人,一夜死了大半。天下已乱,朝廷动荡,扫秋这个县令,也坐不稳了。他甚至不能带着一家老小回到自己的家乡。因为那里,已经成了人间地狱。如果不是他所在的这个地界有一个仙门,此处也不会比别处更好。德宗派,一个中型门派,派了数百修行者下山,保住了这个县城村落。甚至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魔兽几眼,就被亮眼的仙家宝器夺去了视线。扫秋第一次看见御剑飞行的人,知道这世上除了为官,还有更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