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游令已经上车,坐在最后一排。车子一路平稳行驶,苏苏没有回头过一次,假装陆宇舟并不在自己身旁。到站时,她及时下车,没有和陆宇舟说再见。天气渐冷以后,大家不愿意骑自行车,周围坐公交车的学生就多了起来,来往不少人,苏苏两三结伴的人群中,独自行走。走着走着,她瞥见地面上有一道影子。长长的,瘦瘦的。并不是她的。但却仿佛和她的人并肩而行。这说明这影子的人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莫名其妙地,她停了下来。这道影子也跟着一瞬停下。有风从身后吹来,掠过她的鼻尖,她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这熟悉的冷冽的味道里,似乎掺杂了一些消毒水的味道。从和游令在校园见面第一面,她就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医院的味道。他生病了吗?还是以前那些需要吃止痛药的病更严重了?又或者是,他锁骨上的纹身过敏了吗?心中恍然涌上一股滚烫的情绪,她鼻腔酸酸的,眼睛也闷闷胀胀的。她终于肯承认,即便她坚持要往前看,要往前走,那些深刻的回忆仍然会拖拽她的脚步。她会走得很慢。也会很累。可是。她没有回头。她始终没有回头。走过长长的街道,等了一个红灯,穿过一条人行道,路过药店,便利店,进入小区。身影拐弯,消失不见。苏苏停在拐角一处。黑暗中,她面目平静。角落里,一只花色猫闪身越过,苏苏盯着它的身影,一寸一寸地抬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路灯处。恍惚中,她仿佛看见那个夜晚,皎洁月下,少年蹲在台阶上,似忠犬,仰面盯看她的窗户,给她打电话,要她过来,跟她说晚安。那晚的风很轻。可是那晚只有风。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说那句:苏苏,我们好好谈恋爱吧。是她喝得太醉,献给自己一场臆想和美梦。她又看到,那个雨天的夜晚,茫茫雨帘中,少年模糊的身影,和苍白的面庞。他们拥抱。只是拥抱。她精挑细选很久的礼物,即便提前,也没有送出去。后来又迟到了很久,才送到他手中。可能于他而言,她也是这样。来得太早。又到得太晚。总之是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时间。喉间抑制不住地咽了又咽,苏苏眉头紧紧蹙着,很久才轻轻舒一口气,转过身,折返回到小区门口。隔着不远不近的马路,她和对面的少年遥遥相望。他们对视,却无言。很久很久。苏苏才再次转身离开。整整一周,游令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送苏苏回家,他从不上前打扰,也并不要求和苏苏说上话。正如在学校,他们明明是同桌,说话的机会却少之又少。周雨也终于意识到他们哪里不对劲,但却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咋咋呼呼地去打听。一周后,学校正式开课。早自习刚开始,张彩霞就领着一个人进班。苏苏本来正埋头看书,听到对方启声做自我介绍,才愣愣地抬起头。“大家好,我叫柯羽鸢。”苏苏看着讲台上的柯羽鸢,茫然地眨眼。柯羽鸢换了发型,发色染回了黑色,扎着马尾,头发仍然有些大卷,但是张彩霞并没有多问。虽然穿了校服,但是领口并没有拉上拉链,纤细的脖子露出,上面绕了一条红色的四叶草形状的项链。对饰品有相关了解的人已经认出这条项链售价高达五位数,忍不住低头窃窃私语。柯羽鸢不在意被大家讨论,只是唇角一翘,笑着对张彩霞说:“张老师,听说我们班今天排座位?”张彩霞态度不明,“对,你刚才,没有参考成绩,就按照身高吧。”柯羽鸢说:“可以啊,不过老师,您也了解,我之前是在女校读的,不太习惯和男生坐同桌,我可以和女生坐同桌吗?”“可以。”张彩霞答应得很爽快。柯羽鸢忙说:“太好了,那老师,我可以和她坐吗?”说着,柯羽鸢看向了苏苏。苏苏怔住。柯羽鸢笑着说:“哎呀,我看她比较乖,和她坐我会自在一点。”张彩霞当然同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提出这种要求,苏苏也不好拒绝。于是座位上,苏苏不变,柯羽鸢坐到了游令的位置。游令往后退,坐在许奕然的位置,和周任坐同桌。换座位的时候,游令没动。许奕然帮他拉桌子,拉一下没拉动。弯腰去看,才发现游令的桌子和苏苏的桌子用一根绳绑了起来。是之前游令用自己装饰的鞋带绑的。当时他非要苏苏绑,苏苏不会绑蝴蝶结,还被他嘲笑,最后他抓着她的手,一点点绑上的。眼下没人敢动这跟绳子。许奕然不知该怎么处理,也不敢试图让游令解。最终还是苏苏伸手拽了下其中一头。绑了那么久都没散的蝴蝶结,看似很紧,可其实一扯,就全散了。绳子落地。游令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苏。苏苏眼眸轻眨,弯腰捡起绳子,放进了游令的抽屉里。下一秒,游令冷着脸踹开桌子,离开了教室。教室吵闹的声音片刻凝固。许奕然尴尬地站在原地。苏苏轻轻吸了口气,对许奕然笑了笑,说:“你帮他搬吧。”许奕然挠了挠头,只能照做。大家都换了位置,许奕然不想和别人坐,便强行把自己的同桌留给了周雨,周雨直呼晦气,下课后抓着苏苏吐槽。周雨嘴上和苏苏吐槽,其实眼睛全瞄着柯羽鸢。苏苏哭笑不得。柯羽鸢注意到,没说什么,大大方方地捧着脸,盯着周雨看。把周雨看得一愣一愣的,“怎、怎么了?”柯羽鸢神情无辜,“我怕你看不清楚。”“……”周雨一噎,憋得脸通红。许奕然拍桌子大笑,“柯姐牛逼。”周雨这才觉得哪里不太对,“你们认识啊?”许奕然眨巴眨巴眼睛:“嗯呐,我们五个人互相都认识,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