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位置很快就坐上了人,那人身材高大,几乎挡住了大半视野,让她现在只能看到一旁的宫人。不久后,宫宴正式开始。久病的圣上也回光返照,红光满面,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这个小女儿。老內侍的声音细而嘹亮,坐在后排的黛争也能听见他的声音,“——皇女金茹性恭淑……特此封号:元乐。”太子伴读之事,并不会再次时宣布,一是因为不应该与公主封号同时公布,二是已经上奏几个人选,只是圣上和公主还在挑选斟酌。她不确定傅兰萧是否把她也列入其中。今日宫宴前,皇帝和诸位皇室已经在其他宫殿举行了祭祀,尤其是年事已高的皇帝,喝了几杯就说身体困乏,被贴身內侍服侍回去休息。皇帝一走,宫宴的氛围逐渐活跃起来,推杯换盏间,黛争仰着脖子寻找着傅兰萧的身影,她发现自己连他一片衣角都找不到。紧接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內侍找找到,小声地对她说:“殿下让我告诉你,公主贪玩,此时已不在宴会中,你去东边寻寻。”“你是谁叫来的?”她可没忘,上次就是个小內侍接她走,结果被下了药。“奴婢自是九皇子的人,殿下给你的机会,你还要怀疑吗?”那可不光是怀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黛争知道,这可能是傅兰萧给自己的机会,寻到公主,能不能和公主单独说上几句话,惹得她开心,就靠她自己了。她不能不去做。她想清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是被当成傅兰萧的人,她也要先得到这个位置,才能摆脱身后人。“抱歉,我现在就去。”黛争也从热闹的宫宴中退去,她目标不大,没人关心她会去哪里。她顺着傅兰萧的指引朝东边走,东边是临安宫,走过长又静谧的长廊,绕过一排排朱红色的柱子,一直到新月的光洒在地面,黛争才见着点亮,抓瞎似的向着有光处走。“那你是不愿?”她正觉得是不是自己走远了,便听见公主一如既往的刁蛮的声音,不过,她应不是一个人。黛争赶忙躲在树后,郁郁葱葱的树叶挡住了她的大半身影,让她可以打望出除了公主,还有谁在这里。是魏扶危。他身着一身金橘色的圆领袍,腰间坠玉,少年风范,意气风发。许是天生自带的骄傲,就算被公主质问,他也是不卑不亢的模样。“花名册里也没我啊。”魏扶危啧了一声,他的脸上浮出一丝淡粉色,估摸了喝了些酒,“公主何必强求呢?你也说过,我不够格的。”“我让你当你就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无非也就是给父皇说一声的事,啰啰嗦嗦那么久,你就是不愿当我的伴读吧?”原是公主和魏扶危因为伴读一事有了争执。黛争心领神会,原来公主也有心悦之人。这个人就是魏扶危。黛争的心情一下复杂起来,甚至有一种窃喜在其中。燕朝最受宠最尊贵的公主,心悦的人喜欢她。可她转念一想,那这可怎么办呢?若是公主执意让魏扶危当她的伴读,或许他还会变成未来的驸马,那她不得另谋他路了。“我有心悦的人。”“她谁啊?她难道比我好吗?你是不是喝多了,糊涂了!”公主自有自己的骄傲,她喜欢被人追逐,也不喜欢等人,她的嬉笑怒骂,皆是恩惠。所以她会觉得,她喜欢魏扶危,不用作任何表示,只需我行我素,他自会贴近她。魏扶危不应该拒绝她。“我没喝醉,公主,没必要——谁在那?!”魏扶危是习武的好苗子,耳力和眼力皆是上乘,不过因吃了些酒,才慢了些时候发现黛争。“……皇宫太大了,我迷路了。”黛争从阴影处走出来,手指绞着袖口,“臣黛争见过公主,魏小郎君好。”“你又是哪个?!为什么在这?!”金茹也不知道黛争听进去了多少,刚刚自己被决绝的羞耻变成了火气,直接发泄在黛争身上,“你敢偷听本公主和他人对话,你不想活命了?!”说罢,拿着随身携带的银鞭冲黛争抽了过去。就在黛争躲闪不及的时候,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推开,跌坐在地上。“魏扶危,你疯了!不要命了!你认识他吗?你帮他挡什么啊?”耳边是公主不满的愤恨声,眼前是魏扶危逆着月光,身形晃了晃,半蹲在黛争面前。他神色很冷,是黛争在他眼中从未见过的复杂。“黛争。”他伸手去抓她的衣领,她可以看到他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鞭痕。黛争握住他的手,关切地询问:“魏、魏郎君,要不要先去看郎中。”他微微一愣,又咬牙道:“我问你。”“什么……”“筝娘的事,你知道多少?”黛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时的声音都变得浑浊,“我问你,筝娘和殿下的事,你知道多少?”黛争心若擂鼓,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发现,所有的思绪混杂在一起,让她无法消化。“我、我,魏郎君……”魏扶危用力地将二人拉进,黛争的衣袍都要被他扯散。他残存的理智就在她慌乱的神色中殆尽。“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是用筝娘去换你现在的位置吗?!”他吼她,扬起拳头,冲着一模一样的脸就要砸下去。“魏小郎君,这里可是皇宫,注意分寸。”有谁伸手拦住了魏扶危的胳膊。作者有话说:嘎嘎嘎第45章 伴读来人不是别人, 正是当今朝中四品吏部侍郎,宋仙舟。“魏小郎君,你这是作何?”宋仙舟比他们都长个几岁,又是朝廷要员, 说话很有分量。“宋仙舟?你为何在这?”他拳头微动, 却感受到来自手腕的力道在慢慢收紧。世家子弟一般都是文武双全的, 可宋仙舟说过他不会武功,不过如果魏扶危下得去手, 他可能可以将宋仙舟一并揍了。魏扶危瞄了眼在场的人,干净的眼珠子里全是阴霾。“魏扶危,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认识他?”金茹不喜欢这个叫黛争的,觉得她毫无礼节, 也无阳刚之气。长得倒还可以,等她年纪再大些,也不是不能挑一些这种细皮嫩肉的郎君当面首养养。黛争也不知道魏扶危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又挣了几下他抓住她衣领的手, 没有成功。遂去掰他的手指。魏扶危感受到了, 扭回脸来。“魏扶危, 魏扶危?”是回到家后,被告知了什么事吗?最终,这片净白重新回归,放下了拳头,直愣愣地盯着黛争。“魏扶危, 我们之间恐怕有什么误会。”她想都不用想, 如果是魏扶危和她产生了误会, 那必然是傅兰萧从中作梗。但她是有私心的, 她不想失去一个喜欢她的人,甚至那人要变成她的对头。他倏地放大了声音,“能有什么误会?”少年的额角暴起青筋,“黛争,你现在还要装傻吗?”“够了,魏小郎君,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这里是哪里吗?”宋仙舟严肃起来,也是严词厉色,凛若冰霜的,“你再胡闹,也得知道自己姓什么。”在皇家的底盘,本就应该谨言慎行,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只要公主去告个状,在场的人都要受罚。黛争会断送她的仕途,魏首辅也要被参上一本。“有什么事出去再闹。”见魏扶危的表情有所松动,松开抓住黛争的手,站了起来,宋仙舟笑了笑,朝金茹躬身道:“让公主见笑了,今日之事,还望公主海涵。”“呵,就几句道歉的话,就想让我海涵?”金茹看着宋仙舟将黛争从地上拉起来,说道:“你们也不看看冒犯到谁头上来了?几个大男人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又成何体统?”她指着魏扶危的鼻尖,“你,魏扶危,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的伴读,你来不来当?”其实只要魏扶危点头,让公主高兴了,今日这事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