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姚春暖怔怔看着虚空,双眼无神。
外面,赢父暴怒的声音清晰传到她耳边。
“都是那个女人,她就是个扫把星,什么旺夫命,狗屁,放他娘的狗屁!”
“还有你,为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走的越高越是要谨言慎行,你把为父的话都记到哪里去了?”
“你失心疯了不成!那么点小事,就值得你大老远的带着人,跑过去给那个什么狗屁四丫撑腰。”
“赢珘啊赢珘,我的儿,为父真是要被你给气死了。”
“你说说如今要怎么办?你们把周大人的未婚妻和爹娘都逼进了祁连山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说他们万一要是出点事,我们该怎么办?”
“周大人现在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说句难听话,只要周大人想,便是他稍微示意下,多的是人让你科考一途永远止步于举人。”
“你苦读这么多年书是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以后能当官改换门庭,可你呢,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把一切都毁了……。”
“扫把星,真是扫把星,我们赢家真是倒了大霉,娶了那样一个女人。”
“家门不幸啊!”
姚春暖闭上眼睛。
姚春暖想不通,她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突然就这样子了呢?
她明明重生了,她明明都已经改写她的命运了。
她还遇到了赢珘,一个爱她如命的男人,她如愿嫁给了赢珘,脱离了那个让她上辈子窒息不已的姚家,远离了那样一群人。
明明,她的人生路在朝着更好的方向走了。
很多次夜里睡前,她都会设想以后她的生活。
赢珘会去京城当官,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届时,她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太太。
等到那时,秀山村的人们再提起她,就只有羡慕嫉妒,而不是像上辈子那般,提起她时,她是姚家大房那个没人要的姚三丫。
不对。
有什么东西不对。
姚春暖猛的睁开眼睛。
她瞬间想了起来。
上辈子她意外溺亡时,赢珘刚刚考上举人。
那天赢珘去秀山村外祖家报喜,她看了热闹,回家时因为肚子饿,就想着下河摸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她就溺亡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她死后周家那个,姚若珠的未婚夫会越过科考,直接当了大官。
也就是说,若是上辈子她没死,她就会看到她最厌恶的姚若珠一嫁过去就成了官太太,还是她重生之后暂且都不敢想的,官职那么大的官太太。
想清楚的瞬间,姚春暖双眼瞬间就红了。
上辈子,姚春暖不是没有怨过命运的不公,可她从未像此刻般,如此怨恨老天爷为何要这般对她。
老天爷为何要这么残忍,明明她和姚若珠前后脚出生,可从一出生,她们就是不同的命。
小时候她听的最多的,就是村里人指着她说,她和姚若珠一个是小姐命一个丫是鬟命。
上辈子无数次,她饿的胃疼弓着腰躲在墙角,看着姚若珠穿的光鲜亮丽,吃着她从未吃过的零嘴。
所以重生之后,她发誓,这辈子她一定要活出一个人样,一定要比姚若珠活的好。
她以为她可以的,在今天之前,她明明都做到了。
如果,如果她知道周放会这么厉害……。
可是没有如果。
……
夜里,赢父带着赢珘匆匆赶去了清平县的县令家里。
大概一个时辰,县衙凡是能动的衙役,全部集合赶去了山河镇的秀山村,冒着生命危险大半夜进了祁连山。
夜半时分,寂静的山村里突然闹出这么大动静,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因着心里有事,姚瑾清本就没怎么睡熟,在听到外面那么大的动静时,姚瑾清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他身边的姚李氏同时也醒了。
姚李氏伸长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了会儿,姚李氏吓得不行,赶忙凑到姚瑾清身边,声音颤抖着问,“夫君,外面好像都是官府的人。”
姚瑾清不聋,自然也听到了。
姚李氏,“夫君,这么多人,该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因为珠珠惹的事,那举人老爷报官来抓我们了。”
说到最后,姚李氏忍不住就提高了音量。
姚瑾清赶忙呵斥,“别说话。”
姚李氏噤声,紧紧捂住嘴不敢再吭声。
姚瑾清小心翼翼的爬起来下了炕,开门出去了。
好半天,姚瑾清才回来。
躺回姚李氏身边,姚瑾清缓缓舒了口气,姚瑾清说:“那些衙役都上山去了,估摸着是去抓那逆女去了,别管她,睡吧。”
姚李氏怔了下,顿了顿还是小声开口,“夫君,我们真的不管珠珠了吗?”
“再怎么着,她也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姚瑾清不耐打断姚李氏的话,“那个逆女你愿意你去管,反正我以后不管了。”
“而且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你真要为了那个逆女什么都不管了吗?”
姚李氏不说话了。
姚瑾清叹气,“睡吧,不管她了,以后她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关系了,而且便是我们想管,也管不了。”
两人睡下了。
然而,两人睡着不久,姚家的大门突然就被敲响了。
姚瑾清被吓到了。
惊慌的爬起来,姚瑾清语气急促,“他娘,快去把严墨严砚叫起来躲到地窖里去。”
听到这话,姚李氏吓得不行,她爬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跌跌撞撞的开门跑了出去。
此时,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了,大门被拍的啪啪作响。
还有人大声在喊,“有人吗?”
姚瑾清不断深呼吸,在姚李氏带着两个儿子躲到了地窖里后,他双拳攥紧去开门。
姚瑾清以为外面会是衙役,谁知他打开门,最先看到的却是他那堂女婿赢珘和另外几个人。
此刻,赢珘面无表情的。
姚瑾清脸色白了一瞬,咽了口唾沫,姚瑾清强笑着开口,“堂…堂女婿,你这是?这夜半三更的你突然寻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亲家啊!”
赢珘身边一位年老者突然大声开口,那人越过赢珘,上前一把握住姚瑾清的手,顷刻就老泪纵横。
姚瑾清吓了一跳,身体反射性的就要抽回手。
可抓着他手的人双手实在紧的很,他一下没有抽出来。
姚瑾清眯着眼,借着微弱的火把光仔细打量着身前的老者。
半响,姚瑾清迟疑的问,“您可是我这堂女婿的父亲?”
赢父猛点头,“没错,是老夫没错。”
姚瑾清心里有些不解。
这大半夜的,赢珘和他父亲怎么一起找上了门,总不能就因为那么点小事,还要牵连他们一家人吧。
再者,看赢父这表情语气,也不像是来寻事的。
想不出缘由,姚瑾清暂且压下疑惑,连忙把人请进了堂屋。
点上灯,光线瞬间亮了起来。
姚瑾清忙着要给赢珘和赢父,及另外几人端茶倒水,赢父却又如之前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赢父再度老泪纵横。
赢父伤心惭愧的说:“亲家啊,都是老夫这不懂事的儿子一时糊涂,才把你女儿和未来公婆给逼进了祁连山那么危险的地方。”
说着,赢父故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赢珘,回头再度看向姚瑾清,赢父语气愧疚不已,“昨天下午老夫知道这事后,就赶紧带着他去了县里,找县令说了这事。”
“老夫带着他原本是去请罪的,本想着等请完罪,再求县令大人派些人,随我们一起上祁连山,把你那小女和她未来公婆给平安找回来。”
说着,赢父语气变得庆幸,“县令听老夫说了这事,都不等老夫开口请求,就关切的派人跟着我们来了秀山村。”
姚瑾清:“……”
姚瑾清糊涂了。
赢父的话句句他都能听懂,可赢父话里头的意思,他却是如何都听不明白。
姚瑾清不解,这种小事,就轮到要惊动县令大人了吗?
这些年死在祁连山的人何曾多,以前也偶有报官想为家人寻求一线生机的,可他从未见过官府派人上祁连山寻人的。
今日怎的县令大人就这么好心了?
“亲家。”赢父晃了下姚瑾清的手。
唤回姚瑾清的心神,赢父语气愧疚,“这半夜三更的,我们原不该惊动亲家,可我们父子和衙役们上山喊寻了半天,也未曾得到半点回应。”
“老夫思来想去,昨日里你家小女应当是受了惊吓,所以在听到山上的动静后才没有出面跟着我们回来,而是吓得躲了起来。”
“所以老夫想劳烦一下亲家,跟我们一起上一趟祁连山,把你家小女和她那未来公婆都给寻回来。”
“亲家您看可行吗?”
姚瑾清迟疑了下。
赢父笑笑,安慰他,“亲家不用怕,我们人多势大,便是真入了祁连山,那些野物们也不敢妄动,安全的很。”
看了眼地窖那边,姚瑾清考虑了下,点了头,“好。”
赢父顿时欣喜若狂。
可赢父不知,姚瑾清方才迟疑并不是因着害怕进山遇到危险,姚瑾清只是觉得,便是听到他的声音,如今他那逆女也不会主动现身的。
只是毕竟赢父诚恳的请求了他,无论如何他也不敢拒绝。
夜色越发深沉。
山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有远有近的,都是呼唤她的名字,及周放爹娘的声音。
黑暗中,姚若珠忍不住抓紧了周母的手。
知道她害怕,周母没说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此时,姚若珠有些后悔了。
不是后悔她打了姚四丫,而是有些后悔不该跑进祁连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