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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节(1 / 1)

张自贤身处生蛇蛊所围地网天罗之中,勉力以剑击打,将蛇斩作三五段,破损残肢摇摇晃晃摆动,蛇身复即刻便接上了。伤处虽不会愈合,却被一股怪力驱策而前,挺直躯干,向重围中的张自贤摆出攻击姿态。趋不尽,赶不走,张自贤内力亦渐渐被猫鬼侵蚀,左支右绌,已濒极限,心神大乱,连近旁弟子叫了他亦没听见。师父这般丢魂落魄,少年人也跟着有些手足无措。巴德雄的声音连同笛声一并渐渐靠近,如邪魔耳语,“难不成你是想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做这一派虽不入流,却是唯一传人?”他嘿嘿一笑,又循循善诱,“倒不如,连你师兄的份一起收了,做个天之骄子,独步天下;以一己之力,将乾坤手与龙虎山名刻千古——”铜面生怕那后生动摇,忍不住开口劝道:“不死千百人不成生蛇蛊,贼老头信口雌黄,你别信他。”巴德雄笑道,“不拿他师兄根骨,师门也保不住;与其丧于我手,不如将绝世神功归于他一人之身,倒不浪费。”铜面生急急抚慰:“师兄可活,师父也可活,往后慢慢从长计议,切莫被他迷了心窍……”仇静跟着说道:“他与龙虎山不共戴天,你都听见了。不杀这满山同门不成神仙骨,不杀尽龙虎山人,他又如何会轻易放过我们?辰风,他颠三倒四,话不可信,你别中计。”仇静话音一落,张自贤如同被抽了脊骨,身形无端伛偻下去。师父丢了魂,师兄又遭无妄之灾,见此情状,那少年人一时禁不住,濒于崩溃,跪倒在地一身大吼。巴德雄索性闭了眼,抱臂笑道,“反正今日,这山头必会成一个神仙,就是不知道是五门之中哪一尊神仙。嘿嘿,是要成神,还是做人,全在你一念之间。”旋即他摇头晃脑,哼起小曲,“世上曾识神仙者,或言飞过洞庭湖。”……少年人怀中师兄忽然开口,温声说道,“辰风,杀了我罢。”张辰风闭眼,摇头,吼道,“不,绝不……”叶玉棠盯紧白影动向,仔细丈量着距离,心里头无端紧张到了极点。问长孙茂道:等他再近一些,到那七星盘处,你有没有把握将他擒住?背后人摇头:不能。叶玉棠又问:到前头湖岸呢……不及说完,一声尖叫倏然划破山谷——叶玉棠循声上望,愣住。她看见了满脸鲜血的张辰风。鲜血滴滴从他脸上滴落。张辰风也惊呆了,以道袍擦拭面颊,擦下来些许血块与白色脏器。蛇的脏器。他垂头一看,一把剑刺破一条游蛇,一并扎在了师兄胸膛。师兄已无生息,睁大无神双眼,蛇身在他伤口上濒死弹动。仍有滚烫液体滴在他额前,张辰风抬眼去看,看见师父徒手撕开蛇身,一手持着,将鲜血倒灌入口中……刀冢归于万籁无声。叶玉棠脑中嗡嗡作响。谷底一声怒吼划破谷中静寂。剑老虎凝全身之力冲破哑穴,骂道,“张自贤?你做了什么!”张自贤埋首去看,看清盛怒之人是谁后,步履摇摇晃晃,浑似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他脸上一阵抽搐,一时像哭,一时又像在笑,带着哭腔讲了句,“我能怎么办?”踉踉跄跄,几步跌跪在地,崩溃大吼:“我能怎么办?!”他从双手之间抬起头来,满脸是血,忽地笑了,“那年他携妻女来中原,在江宗主您那里吃了闭门羹,便来求我。我一见谢氏,真美啊,叫鬼迷了心窍,面上答应了他,借口女施主不得留宿龙虎山,要请师妹仇静将他妻女携去终南山落榻,实则留下她妻子一人,软禁在我殿中。后来以宗主盛怒为借口,缴了他的虫笛蛊袋,将他乱拳打出了山去。她妻子被我软禁六年,羞愤自戕……如此种种,他怎么可能放过我,他怎么可能放过我?!”张自贤垂首,眼泪鼻涕一并淌下,几近泣不成声,“我能怎么办……”巴德雄嘿嘿笑了一阵,一行泪从颊上无声滚落。张自贤忽然站起身,几步后退,与同样满目鲜血的张辰风打了照面。张辰风小心翼翼托举着师兄尸身,仿佛捧着什么脆弱的琉璃物件,就好像只要这样,师兄便还能活过来似的。他有点不敢看小徒弟,只一眼便移开视线,一拔拔出大弟子胸口长剑。直至看见拔出长剑带出那一行鲜血,听见头顶师父说的那句,“辰浪,对不住了,师父再想法子为你报仇。”张辰风醒过味来,俯首下去,趴在师兄尸身上,肩脊瑟缩,无声颤动。叶玉棠觉得快要窒息了。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张自贤。只是可怜那两个小孩……五门前辈做下这等子丧尽天良事,也不知剑老虎他老人家此时心中作何感想。她看向父子二人所立之处。粗看风平浪静,细看暗流涌动——两人皆面色铁青,指尖轻颤,暗自较着劲。剑老虎是忍不住,想要出手了。换她她也不能忍。可这会还差些时机,比起阻止张自贤酿成大错,重甄更不愿功亏一篑,故顽抗着,想要阻止他爹出手。到这一步,事态早已超出所有人预想。不对。这事兴趣超过剑老虎预想,但未必不在重甄设想之中。就像——方才循循善诱之间,巴德雄为何不断朝他们这头纵近?其实这头人内力、耳力皆佳,他在那头不论说什么,这头都能听见。他没有半点功夫,完全没有必要上赶着往这头靠近,除非有什么事,必须到近前才能做。放在叶玉棠自己身上,如果有个仇敌在山那头,她非得不辞辛苦,翻山越岭,凑近去揍他,为什么?很简单——短兵够不着,或者隔太远,暗器或气劲准头不好。巴德雄的武器是——虫笛,以及笛音。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人。是了。巴德雄没有玉龙笛谱,若起先中生蛇的便是个厉害人物,以他的虫笛威力无法自如操控蛇人,兴许必要纵近一些方才游刃有余。重甄游走巴蛮多年,这件事他不可能想不到。想到这一层,她便问长孙茂:这老头狡老奸巨猾又机警非常,可笛声有近有远,笛谱有强有弱,生蛇蛊有悍有次;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打主意,必要死几个人,中几个蛊,否则不足以诱使这老头凑到跟前来?长孙茂答得也算坦诚:是。她又问他:若一开始中生蛇蛊的人,他不该死呢?长孙茂答道:自寻死路,无人能救。若方才无人动摇,急的便是巴德雄。他计无可施,要么等湖水褪去,立地遁形而逃;要么只得近到前来,挑个不顺眼的,徒手将生蛇蛊塞到他嘴里。无论无何,都不会是这个结果。叶玉棠心头一叹。不生贪欲,无畏生死,又何至于自服生蛇,自寻死路?罢了。作者有话说:太困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味,明天再修第129章 君入瓮7说话间, 巴德雄又吹响手中虫笛,众人皆大为警惕。谁知一串悠扬之声响彻山谷,左不过引得张自贤在谷里蹦跳打滚, 形容怪诞,似舞非舞, 状似耍猴, 极为滑稽。笛声一停, 满谷静穆肃杀,独巴德雄一人乐不可支,笑道, “好玩, 好玩。这样的人,再多来几个,便可一起在这谷底跳支折腰舞。”他笑了一阵, 晃晃脑袋,一阵艰难思索, 忽然豁然开朗, “既如此,便从龙虎山, 当年丢我下山那几个道士里挑吧。”张自贤从泥地里翻身立起,片刻神思混乱。他已成巴德雄手中提线木偶, 笛声一响,他即刻失去神智, 下一刻醒来,又不知是什么模样, 手头又染几分鲜血。往前, 欲杀巴德雄, 又未免鞭长莫及。自知错已铸成,再无退路,忽地迸出一声暴吼。猛地回首四望,一眼盯住了龙虎山神都剑的张重云师兄。谷中众人见之色变,愤怒、不齿、鄙夷,惊惧……神色各异,此情此景,叫人实难置信。唯有张重云,知道他已近癫狂,不剩多少神智,较之众人分外冷静,退后一步,拔剑防备。巴德雄赞道,“张重云好,张重云甚好!当初见我是苗人,不由分说便叫人将我乱拳打出龙虎山;而你这好师弟,无论做多少丑事,都有他出面做主替你兜着……如此有情有义好兄长,你若不杀,下一个我便要杀了他。”仇静见不得二人刀剑相向,急急脱口劝道:“休听他满口胡言,叫亲者痛仇者快。”张自贤闻声看来,一双猩红眼睛盯紧了仇静。仇静心口一紧,噤声一步后退。巴德雄又笑起来,说,“仇静,仇静则更好!”忽又陷入艰难思量,喃喃道,“这位好师妹,也不知你穷极一生救人之功德,能否敌半分包庇他伤人杀人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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