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远激动,“牺牲涟商河一个女儿算什么?就是牺牲掉一整个淮阳郡王府也都是值得的。当初业帝(涟卿姑姑的父皇)的皇位本就来路就不正!涟宋才是正统的天子血脉!明明当初应当是涟宋以幼帝的身份登基,朝臣辅佐!但业帝动了不臣的念头,下了杀心,让人偷偷将刚出生的皇孙,就是涟宋溺死,自己承袭了兄长的皇位。”冯志远脸色通红,恼意中,又有偏执和疯狂,“京郊行宫,我死了一个孙子,才懵逼了业帝,将涟宋换了出来。他最后下不了手,也是我一把火烧了淮阳郡王府,推他到没有退路!也是我,一步一步放出消息,引你到鄞州!”“陛下不是问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吗?老臣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替涟宋告诉陛下一声,陛下身体抱恙,下诏让位于兄长。那陛下眼下就能安稳离开西秦,去做燕韩的敬平王妃!”第162章 陷阱冯志远说完这一整段话,整个人都似陷入了类似疯狂的歇斯底里当中。涟卿眼中有愤怒,但更多的是遏制。淮阳郡王府的大火是冯志远放的!爹娘都丧身在那场大火里!而冯志远的理由是,涟宋妇人之仁,阻止了他在袖城杀她。冯志远觉得淮阳郡王府阖府上下都会成为涟宋登基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冯志远代劳。一把火烧了淮阳郡王府。涟卿攥紧掌心。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愤怒,还有难过在心里灼烧着。恨不得将冯志远生吞活剥了!但她不能。因为火是冯志远放的。这一连串阴谋和布局的背后,冯志远是主谋之一。所以涟恒的下落,冯志远是最有可能知道的一个。也包括涟宋!如果按照冯志远所说,他想靠那场大火,将涟宋逼至绝路!让他只有登基这条路!那大火之后呢?涟宋去了哪里?这么长的时间,他在做什么!也甚至,他是否生活在愧疚和恐惧之中!爹娘拿他当亲生儿子,他也一直是淮阳郡王府的长子!涟卿记得幼时家中的欢声笑语,也记得涟宋带着她和二哥去后山抓蛐蛐!有一年离家,她扭到脚,涟宋背了她一天一夜也没喊累!在旁人眼里,淮阳郡王府兴许不起眼,不入流,虽然是宗亲,但连西秦国中的世家都不如!但她一直觉得,在他们兄妹三人眼里!他们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人!永远都在偏心和护短的爹,让全家都听话的娘,温和儒雅的兄长,调皮捣蛋的二哥……这是她心中的淮阳郡王府啊!——陈蕴,你替我把这个交给阿卿。然后告诉阿卿,五年,十年,都不要再回西秦,无论日后是我的书信,她爹的书信,还是恒儿,或是涟宋的书信,都不要再回西秦了……脑海中的浮光掠影,如同沾染了鲜血的刀尖。一点一点撕开心头的裂痕。涟卿的指尖掐紧掌心里,疼痛让自己清醒……“所以,史伯伯呢?他是淮阳郡王府的管家,但我娘都不知道他去了浣城,史伯也是你安排去浣城的,是吗?”涟卿尽量平静问起。涟卿说起史伯,冯志远才停止了笑声。他是意外,在听他说了这些事情之后,涟卿眼中是有恼意,愤怒,仇恨,但她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即便眼中含着氤氲,还在同他说话。他知晓涟卿还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她想知道涟恒的下落!涟宋的去向!她还想从他这里套出更多的话!但冯志远还是冷笑一声,沉声感叹道,“涟宋啊,他要是有你一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涟卿再次拢眉。冯志远继续道,“是,史平涛是淮阳郡王府的管家,也是我的人,他是我安插在淮阳郡王府的眼线,涟商河也很清楚此事。涟商河让史平涛留在淮阳郡王府,是因为他是翁奥园的得意弟子。涟商河视翁奥园为老师,父亲,和最尊敬的长辈,翁奥园交待的事,涟商河没有不办的。我早前一直觉得涟商河胆小懦弱,不堪重任,不敢将涟宋放在他跟前,但翁奥园信任他!翁奥园一心想要匡扶皇室,涟商河是翁奥园最信赖的学生,愿意追随翁奥园。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晓史平涛是我的人,因为涟宋在,所以史平涛也要在。这是一开始就达成的协议。”“所以史伯名为府中管家,其实是你的耳目。我爹为了所谓的大局,留了史伯在身边。同时,史伯也在替涟宋做事。”涟卿窜到了一处,“浣城不是涟宋让史伯去的,其实是你。因为你知道如果不是信任的人,我不会轻易回西秦,所以你只能驱使史伯。等入了浣城,史伯让人告诉了你,我在袖城,所以他特意在袖城逗留,是想等你的指使。你知道定远侯要想要信良君即位,所以你想借定远侯的手杀了我——因为那个时候淮阳郡王府的嫌疑已经洗清了,涟宋可以名正言顺当天子,所以,淮阳郡王府的所有人都会是绊脚石,包括我爹……”涟卿眼中氤氲再次泛起,“所以,那把火无论我在不在,你都会放。狡兔死,走狗烹,在你匡扶皇室的目的面前,旁人的性命都一文不值,是吗?”“我早说过陛下聪慧,如果陛下与涟宋的身份反过来,又何须到今日地步?”冯志远说完,又重重咳嗽几声,伸手遮掩之后,涟卿和陈修远都看到了他手中的血迹。咳血了!应当命不久矣……陈修远和陈壁就在两人之间的地方,左右两侧站着,冯志远威胁不到涟卿这处。陈修远惯来谨慎,陈壁一直跟着他,两人早有默契。冯志远眼下都能说出这种话,早就已经丧心病狂,无所顾忌,但涟卿还有话要问,陈修远朝陈壁使了使眼色。陈壁很快会意,然后趁着涟卿同冯志远说话的时候,一点点退出正厅中。刚才涟卿特意支开旁人,是想单独同冯志远说话。想从冯志远这里套出早前的发生的事情。而冯志远也将计就计,名正言顺从涟卿跟前支开了自己的孙子冯逸云。谁都没想到冯逸云离开之后,冯志远就似变了个人,合盘同涟卿托出实情。涟宋的身世。涟恒那封书信的由来。包括淮阳郡王府的那场大火!翁奥园都闻讯离开了,冯志远原本也可以走,但他竟然留在鄞州。用冯志远自己的话是说,他留下来是为了引涟卿这里,说服涟卿禅让退位。冯志远会留下来,就已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冯志远是不是樯橹之末,此事贸然判断恐怕还为时过早。方才冯逸云说冯家人丁凋零。除了他和祖父,就只有大伯带着兄长在外,还未回来。冯逸云同涟卿说这些话的时候,冯志远一直没有开口。冯志远后来也说,因为要换出涟宋,他拿了一个孙子同涟宋换……陈修远是觉得何处古怪。但一时窜不到一处。可有一点,如果冯志远是来说服涟卿,也做好了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支开了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孙子,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冯志远知晓涟卿回来,也支开了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孙子,那这个叫冯逸云的孙子为什么会留在这里?而刚才见到涟卿之后,冯逸云就将计就计,以极其顺畅的方式让冯逸云离开了正厅。这个冯逸云从出现到离开,时间很短暂。但冯志远开始正题之前,近乎所有的话都是冯逸云说的!虽然一时猜不到缘故。但陈修远觉得这个冯逸云身上有,而且一定有古怪。离开了这么久,陈修远让陈壁去看看。只要人还在冯府,到处都是禁军,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陈壁能找到他。陈修远思绪从陈壁和冯逸云这处收回,然后目光重新看向涟卿和冯志远这里。“扶不起的涟宋啊!他虽然才是皇室正统之后,但聪慧和魄力都没有用到正途上。”冯志远再次长笑,又再次剧烈咳嗽之后,才双目看向涟卿,咬牙切齿,“老夫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一念之差,让卓逸带陛下离开淮阳!老夫当时就应当将卓逸和陛下一道杀死在淮阳,就不会再有后来的事!”涟卿缓步上前,“未必吧。”涟卿说完,冯志远愣住。“冯老大人这么工于心计的人,又怎么会有一念之差?”涟卿沉声,“冯老大人很清楚,如果真杀了卓逸,将平远王府拖下水,痛失孙子的平远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不想同平远王为敌;你留下我,是因为我失忆了,正好可以替涟宋在前面踩雷。譬如定远侯,无论挡在信良君前面的人是谁,一定都会同定远侯冲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冯老大人哪里是一念之差,是步步为营。”涟卿戳穿,冯志远再次笑起来,“陛下,你不做天子都可惜了……”“冯老大人,朕什么时候不是天子了?”涟卿轻声反问。冯志远愣了愣,但很快,脸上再次浮现出笑意。这次,是棋逢对手的笑意,哈哈哈哈……涟卿也再次看他,“朕想再问冯老大人一件事,既然冯老大人都放火烧了淮阳郡王府,要断了涟宋的退路,那为什么最后还会让人将涟恒押送往岚之山?”冯志远的笑意也渐渐扭曲起来,然后狰狞,“所以我说涟宋烂泥扶不上墙!我都替他做了这么多!我替他扫清了障碍!替他包揽了恶名!而他呢!他最后竟然拿匕首架在脖子上,他威胁我,说烧死了淮阳郡王府上下这么多人还不够吗?他的魄力,就是拿那把匕首抵在自己喉间,说如果杀了涟恒,他就了结自己。这皇位,谁做都一样!看到了吗?这就是他的魄力!懦弱!愚蠢!哪里有一丝帝王之气!”冯志远说完,再度咳嗽起来,这次,没有再用掌心捂住嘴角,而是直接咳出了鲜血,然后抬眸看向涟卿,“老夫刚才说陛下不做天子可惜了,但要做一个真正的天子,还差得远。是,老夫人当初留下卓逸和陛下的性命,一是不想将平远王府拖下水,二是想让陛下替涟宋先趟前面的浑水,但这些都是皮毛。但更重要的是,发现了敬平王府暗卫的尸体,敬平王能让暗卫护送陛下回西秦,这其中的关系一定不简单;而老夫人也打探过了,当时敬平王走不开,所以陛下一人回的西秦。这些人各个都是敬平王府的精锐,也甘心赴死。如果留着陛下,在涟宋登基后,可以用陛下牵制燕韩,这才是留着陛下性命的意义……”冯志远说完,涟卿和陈修远都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