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上上下下又开始筹备婚事,尤其是因要嫁太子,礼仪、制式更加复杂。大夫人才忙完一阵,又重新操劳,夜里还在点账册。二夫人叫她到跟前,教她不要触怒帝王,多多保全自身。柳凡从金乌卫中回来,看着她不禁头皮发麻,不知开口是叫阿盈还是叫太子妃。从此柳家,还是和他挂上了钩。再度出嫁,柳盈月面色上没有什么喜色,素云和流云也异常平静。嬷嬷笑着劝她:“姑娘生的好看,应当多笑笑。”柳盈月才挤出一点点笑容,两靥上点着朱红,眉眼一弯就足够勾人。嬷嬷看着直欢喜:“殿下一定喜欢姑娘。”喜帕一盖,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她同裴阙拜过太后、陛下和皇后,受百官命妇道贺,又入东宫行了一系列的礼,才终于被迎入房中。殿中已焕然一新,朱色纱帐,鸳鸯锦被,一如前世。流云和素云一道入了殿内,而后女官、嬷嬷们早已撤出,殿内骤然安静下来。经历一天的礼,她觉得困乏,几近入睡。门忽然开了,“你们下去领赏吧。”他的声音依旧淡淡,不一会儿,殿内只剩下两人。裴阙看着坐在床榻边的人,层层的喜服将她显得十分娇小,如玉般的手搭在身前,似有些无措。他缓步朝她走去,略带几分轻笑道:“还是今日。”前世今生,还是在同一日嫁了他。床榻上的人半分动静也没有,裴阙才止了笑意,伸手去掀她的红帕。那一双狐狸眼朦胧之中睁开,带着一层水雾,略显疲惫。像是刚刚睡醒。裴阙不知怎么就心中烦闷起来。他想过柳盈月兴许会不满、会质问、会讽刺,但独独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平静,还在殿中睡着了。他红帕一掀,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回头便见她丝毫不局促,走到菱镜前拆着头上的发髻。两世,她对这里很熟悉。裴阙原还想说什么,却终究负手默立。顺着她如葱一般地手指看去,华簪宝珠在她的面前失色。明晃晃地红烛衬得她的面颊胜雪,唇色殷红,眼尾上挑,带着几分不经意。她缓缓地转过来,似乎才意识道自己被看了很久。原以为她会略显羞怯地一笑,却见她只是略微吃惊:“殿下?”裴阙的目光再度平静下来,似乎有些不悦:“好了?”柳盈月才僵了一下。“孤没有好。”他作势拉扯了一下袖上的花扣,“过来。”柳盈月很听话地走到裴阙身前。她站着还不到他的肩,可总是低着头。待她走近,轻微的脂粉香传到鼻尖,勾着他的手拉她近身前。柳盈月很顺从。他轻扬她的下颌,细细地端详她的眉骨、鼻峰和唇线,笑道:“孤相信你能做好。”忽然腰间的玉扣被人握住,裴阙面色一僵,有些慌乱地捏住她的手指。“你……”她抬头,目光十分平静:“殿下想要的不是这个么?”第28章 表面看着不在意,其……裴阙的手霎时一顿。她那双眼睛弯着,却不像是在笑。她不在意要嫁的是谁,甚至不在意服侍的是谁,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甘愿做一个没有情绪的傀儡。“罢了。”裴阙终究是淡然地拂开她的手,道:“孤去书房看折子。”随后,他打开房门出去,步声渐远。柳盈月才松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擦了擦手心的汗。“小姐?”流云在外有些急促地喊道,想必是见到新郎新婚之夜离开,怕她难过吧。柳盈月应了一声:“进来吧,我要睡了。”喜房之中,红烛吹尽。夜半时,流云在房中值夜,倚在床脚小憩。她一向睡得很轻,以便夜里小姐有需要的时候叫她能应。忽然,流云心中觉察不对劲,迷迷糊糊之中,发现房中站着什么东西。她吓得一激灵,刚坐起身,才发现那道身影还穿着喜服。是太子殿下。只见他又摆摆手,示意她下去。流云看一眼床榻之上安睡的小姐,抿着唇,轻手轻脚地离开。又偷偷回头,太子殿下还站在原处。裴阙本在书房之中批折子。但觉着朱墨的颜色不好,着了容安去库房中取新的,转而想到新婚之夜把人撇下大抵会伤她的心,便又回到这个房中。原以为,他离开之后,她或许会同婢女哀怨郎君不再身侧,亦或是因为再入东宫而叹息。恨他、怨他、讨厌他。可没想到她睡着了。鸳鸯被下,一人安然地占据着床面中央,丝毫不理会这似乎应当有两个人。殿中一片寂静,只有她轻微而又平稳的呼吸声。裴阙眸光黯淡,终于还是转身出殿。*流云眼见着天才方亮,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在府中,再过半个时辰,奴婢们会起来梳洗,等候传唤。她正想再眯一会儿,却听到房中小姐喊她。流云赶忙起身上前,却不禁奇怪:“小姐不再睡会儿么?”柳盈月摇了摇头,“等会儿宫中会来人。”流云这才想起,今日作为嫁入东宫的第二日,还需要进宫向皇后进茶。素云才堪堪进来,她记着应当早起,却还不想在小姐这里晚了。两人很快地替柳盈月理妆,又很迅速地用完早膳,她走到院中看了一眼云烟。东宫的马车已在门口备好。临出门时,素云顿了一下:“小姐,不用等殿下吗?”“殿下上朝去了,我们先去吧。”马车载着柳盈月向宫中驶去,和前世交叠。前世,她新婚夜里睡得不好,断断续续地醒来。后来他起身上朝,皇后的人没过多久便到了东宫。女官极其耐心地等她起身,而后在东宫将她斥责了一顿。再到了凤仪宫,皇后和那个裴阙传言中表妹,早早坐好,一道等着她。天空是明亮的孔雀蓝,琉璃瓦在金色的阳光下泛着麟光。凤仪宫中等级森严,那嬷嬷把人带到,先去里面请示了,才再叫柳盈月进去。柳盈月进入殿中,轻轻一瞥,却没见国公府的几人,有些意外。她一敛裙:“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向下扫了一眼,问道:“几时了?”“娘娘,卯时了。”卯时。坐在凤位上的人微眯着眼。皇后没想到能来的这么快,这准备好的第一番教诲,有一半不能说。她从一旁空着的黑漆椅子中收回目光,也没有叫人起身的意思,将腹中预先准备的训言徐徐道来。跪着的人直着身子,竟然没有半分怠慢。训诫完,皇后顿了一下。既没有要她走,也没有要她坐的意思。柳盈月知道,皇后是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