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骤然拉近,柳盈月背靠着船舫,无意识地攥紧薄毯。屋内昏暗,裴阙的如玉的侧颜却十分明朗,凉薄的目光微微舒展,轻轻地落在她身上。柳盈月别开目光,面容平静下来,“我怎么在殿下这里。”裴阙恍惚在这一刻见到了他的皇后。玉面芙蓉,娴静温婉。“孤是要走。”裴阙侧过身抻袖,面色平淡,“你说不要走。”“我说什么?”柳盈月睁大了眸子。不要走?她会说这种话?醉酒之后?之前?柳盈月眸光落在眼前的薄毯上,脑子却在飞速搜寻这段记忆。她想不起来。她眨了眨眼,柳眉微蹙,“殿下听错了。”“臣女绝无可能说出这句话。”裴阙探寻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门外忽然传来容安的声音。“殿下,醒酒汤已备好。”裴阙右手轻微一抬,门便开了,容安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将棕木托盘端到他们身边。柳盈月一愣,往前挪动几分,伸手去拿。只见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将玉碗拿在手中。裴阙侧身回来,和她的距离近在咫尺。稳重的呼吸落在她的发间,她感觉有些不适,稍稍侧过头避开,连忙道:“殿下,臣女自己可以来。”凉凉的目光扫来,柳盈月闭嘴了。裴阙执意舀起一勺,送到她的嘴边。只见她粉色?薄唇轻轻地沾上玉勺,试探性地喝了一口。随后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裴阙的手指在碗沿上挪动了一下,面上端着:“怎么了?”苦涩的味道在柳盈月的舌尖漫开,还伴随着刺痛。又烫又苦。柳盈月抿唇不语。舫间静了下来,三人之间谁也没有动。裴阙也大抵失了耐心,将玉碗递到她面前。柳盈月很顺从地接过碗,舀起一勺,自己吹了吹,便紧着眉头饮下。薄唇一张一合,又乖又安静。汤药用完,又送还到容安的盘子上。容安在一旁垂着头,只感觉到手上忽然沉了些,一时惊讶。柳三姑娘居然可以如此安静地饮完药,他都没察觉。等她饮完药,裴阙起身便往门外走。“殿下。”屋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船舫中回落,裴阙和容安的脚步声骤然停下。“殿下能否将此事瞒下去。”房间昏暗,裴阙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颜色。柳盈月醒来时,正巧将容安禀他的事情都听了个大概。原来窦合延给柳梦姚下药,也给她下了药。但即便如此……窦合延身份并不一般。他父亲是三朝老将军,常年驻扎边境,连他自己也戍边数年,在裴阙登基后,还曾重用过窦合延。而现在,他是柳梦姚的未婚夫。裴阙面容一沉。她不知道这件事是为她而设计?难不成她还想嫁去窦家?裴阙冷笑,一摆袖,“孤为何要参与这件事。”柳盈月一腔解释全然咽回了腹中。是她想多了,以为他调查这些是要处理窦合延。随后,柳盈月垂首,十分恭敬地道:“恭送殿下。”裴阙仍然未动。良久,等到柳盈月感觉裴阙这个人似乎不在舫中了,才听他道。“窦合延此人,风流成性,你不适合嫁他。”“殿下多虑。”裴阙仍在看她。从前裴阙觉得,她所有话所有事都是为他考虑,是以后宫诸事,他从不操心。如今看来,却似乎变了味。明明是一样的寡言,似乎也在替他考虑。但裴阙感觉并不舒服。他的薄唇轻抿,到底什么也没有开口。转身后,却听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色泠泠。“我阿姐与窦合延有婚约,若此事传开,她颜面难存。”裴阙脚步稍缓,并没有回头。还是这么笨,他心想。*影卫早拎着窦合延回了东宫。裴阙一进门,便有人禀道:“殿下,人已经在书房了。”他到书房,就见窦合延闲适地坐在椅子上,见太子来了,才起身,做了一个不大全的礼。裴阙一斜容安。容安很知趣地把窦合延身后的椅子撤了。裴阙没有免窦合延的礼,他就得一直跪着。从进门开始,跪着跟裴阙的步伐转向。在裴阙看不见的地方,窦合延偷偷擦了一下掌,脸色不悦。裴阙坐在案前,似乎很温和地问道:“你知道她是谁么?”窦合延早料到由此一问,脸上泛起微微的笑容,“只是一时意外,婢女燃错了香罢了,臣并不知柳三姑娘会在那里。”然而这是他的船,船上也是他的人。裴阙只说道:“她是你未婚妻的妹妹。”“倘若真有此事发生,臣娶柳氏二女为妻,让她们姐妹同住,相互照顾。”好一个相互照顾。裴阙手中捏紧了一页书,暗自冷笑。随即他的眉舒展开来,颇不在意地道:“下个月,你自己想办法把同柳二姑娘的婚约退了。”窦合延挑了一下眉,“殿下这是何意。”“你在军中那些事,以及在门外养的外室,孤都知道了。”裴阙一抬手,便有人将一叠卷宗送到窦合延面前。窦合延眯着眼,拿起卷宗看了一眼,脸色微微生变。再拿起另一宗,脸色更加垮了下去。不仅是他京中蓄养外室,更有他在京在边境收贿,结党营私之事……一桩桩一件件,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起,描述的时间清楚仔细。窦合延突然背后发凉。“殿下什么意思。”“下个月的今日,退掉和柳家的婚约,保全两家颜面。”翻动卷宗的窦合延忽然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人。裴阙面不改色将面前的折子合上,似乎完全不在乎窦合延的反应。杀他,轻而易举。但窦家几代戍边,需要给老臣颜面。也正好给老臣一个机会,让他们表明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