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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番外(十一)(1 / 1)

昨天夜里的雨想来极大, 地上残留着积水,枯叶被风卷下来时,都听不见落地的窸窣声。轩窗里, 茶香袅袅,居松关把一方梨花木雕花木匣向前一推,居云岫扳开漆金锁扣,看到里面的物件, 眼眸一亮。“见面礼, 还是生辰礼?”木匣里装的乃是千金难求的《乙瑛碑》拓本,十四岁的生辰就在五日后,居云岫摸不清居松关这份贵礼是以什么由头送的。居松关已换上常服, 一袭淡青色锦衣映衬着似玉容颜, 笑意温润:“满意,便是生辰礼;不满意,便姑且算是见面礼。”居云岫自然不会上这当,收下木匣,抱在怀里:“不满意。送生辰礼时, 记得要用心一些。”居松关笑, 眼神无奈又宠溺。外面的风似大了, 枝头枯叶簌动,蜷曲的梧桐叶漫天飞舞, 居云岫抱着木匣从案前起身。“我该走了。”居松关眉梢微微一动:“才来多久,就急着要走?”居云岫淡声:“屋里还有没写完的字, 再不回去, 墨都要干了。”居松关不多言,跟着起身,及至落地罩前, 居云岫回头看他一眼。“送你。”居松关解释。“不用。”居云岫耳鬓微热,举步往外,“又不是不认得路。”居松关眼梢藏笑,没听,坚持把人送至庭院。梧桐树上,有水珠簌簌而落,然而此刻并无风。居松关抬头向院外方向瞄了一眼,眼底笑意更深了。※回廊里,树影深深浅浅,居云岫抱着木匣从斑驳剪影上走过,及至拐角,耳后传来一人声音:“他每次回来都会给你带礼物?”璨月、琦夜二人一愣,反倒是居云岫眉目不动,脚步也没停。“嗯。”来人环胸跟在后面,不做声了。居云岫目光在前,默默走了一会儿,仍旧不闻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璨月、琦夜规规矩矩地跟在身后,此外,并无其他人影。居云岫眼神一黯,收回目光,心里哼了一声。先前在居松关那里时,她就发现他藏在外面了,原本以为出来以后会收获什么惊喜,没想到不过是一场空。居松关的留青轩离香雪苑并不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居云岫返回闺房。书案上铺着一张宣纸,蘸墨的羊毫搁在笔山上,砚台里的浓墨凝着薄薄的壳,居云岫坐回案前,望着纸上写到一半的字,心情有点烦闷。先前在回廊里,她没看到战长林的人,只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跟三年前比起来不太一样,似低沉了些。居云岫想起居松关说过,郎君在十三岁左右便会开始变声,像居松关,大概在十四岁时声音开始明显变低沉,厚重,由以前的淙淙泉水变成金玉相击,更有温润之气。战长林的声音也比以前低沉了,可是又并没有变厚重,仍是明亮的,像是夏日里蓬勃生长的蔓草,恣意放肆,生机盎然。细想来,他这个人也是,明明已是快跟父亲差不多高的少年了,可是笑起来时仍是一派烂漫,眉眼灿亮,虎牙尖尖,仿佛仍是当年那个没有长大的小狼崽。尽管,他身形更挺拔,脸庞更英俊了。居云岫想起早上他歪头朝自己笑的那一下,微微抿住唇。正沉吟,璨月从屋外走来,禀道:“郡主,长林公子求见。”居云岫胸口“砰”一声跳,垂目道:“不见。”璨月似有些意外,一怔后,应声告退,居云岫望回宣纸上的字,取出木匣里的拓本,打开。庭院外,战长林抱着一大摞物件站着,听完后,俊眉微耸:“为何不见?”璨月同情地看他一眼,不知该如何回。战长林点头,表示了然,道:“那就麻烦姑娘帮我把礼物给她送进去吧。”璨月看一眼他怀里满当当的礼品,惊讶又唏嘘。原来他先前突然从回廊里消失,是跑回去拿礼物了。“公子放心,交给奴婢便是。”璨月上前,便想着送礼物时再给战长林说两句好话,战长林抱着礼物避了避。璨月疑惑。战长林很不客气地一笑,道:“劳驾,一样一样地送。”璨月:“……”※居云岫翻开手里的拓本,伸指描摹着上面的碑文,璨月去而复返,道:“郡主,这是长林公子给您送来的见面礼。”居云岫意外,抬头朝璨月看去,她手里提着一个用红绳捆绑的纸包,像是糕点一类的吃食。居云岫心头微动,没多言,示意璨月放在案上。璨月颔首而退,不多时,又从屋外走进来。“郡主,这是长林公子给您送来的见面礼。”“……”居云岫手指掖在书页上,目光挑上来,璨月这次捧在手里的乃是一个锦盒,瞧着似比刚才的礼品要精致了一些。“放下。”居云岫淡声,璨月点头后,又走了。居云岫目光落在那锦盒上,眼底掠过一抹浅浅笑影,翻开拓本下一页,继续描摹上面的碑文。璨月又捧着礼品进来了。“郡主,这还是长林公子给您送来的见面礼。”“……”接下来,璨月往返于屋舍、庭院,来来回回跑了数次,在第八次结束后,居云岫终于忍无可忍,放下手里拓本,道:“让他自己送进来。”“是!”璨月如蒙大赦。※战长林阔步走进屋来,手里掂着最后一个木匣,一双眼藏着笑,又黑又亮。居云岫避开他的注视,淡漠地凝视着虚空,神情尊贵而高傲,战长林便没好意思再龇牙咧嘴,敛了笑容,很是端庄地在案前坐下。书案上已堆满各式各样的礼品,没有位置再放手里的木匣,战长林便抱着,道:“怎么不拆啊?”居云岫于是收回凝在虚空里的目光,拆开近前的一个纸包,果然,是香喷喷的吃食,然而并不是居云岫以为的酥香糕点,而是一大摞洒着芝麻,时下男人们最喜欢用来做下酒菜的胡麻饼。“……”居云岫眉头微颦,战长林咳一声,招呼道:“拆下一个,下一个。”说着,便把那个半掌宽、一尺长的锦盒送过来,居云岫拆开,眼神更变得古怪。锦盒里装着的并非什么金玉珠宝等装饰物,也不是她先前以为的笔砚、字画,而是一把形似龙尾、雕刻鳞纹的匕首。战长林脸色一黯,不等居云岫评价,开口道:“虽然你不喜欢兵器,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应该有些东西傍身,不然以后遇到坏人多危险。这把匕首……嗯,你要实在不喜欢,可以交给璨月,日后你有需要,便喊她拿出来帮你刺人。”居云岫默不作声,战长林心虚地瞄她一眼,又捡来下一样礼品,仍是锦盒,不过大许多,里面装的东西应该是本书。战长林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再出纰漏。居云岫这次开得很漠然,打开后,一本封面画着数十把枪戟的兵器谱映入二人眼里。“……”“……”“我现在可以叫璨月拿匕首来刺人吗?”居云岫声音清冷,明显带有怨气了。※却说战平谷从肃王书房里出来,因获悉肃王要在奏折里为他请封官职,心情很是愉悦,便哼着小曲走回映霞小筑——除战石溪外,他跟战青峦、战长林都居住在这里,三人各有小院,但共用一座正厅。战平谷在京城里有一些很是交心的旧友,每次他回京,大家都要在酒楼里宴饮一回,不醉不归。战平谷畅想着夜里的欢乐场面,走进正厅里取给各位旧友准备的礼物,定睛朝桌上看时,揉了揉眼睛。“他奶奶的,我给兄弟们买的东西呢?”正厅圆桌上,原本摞成小山的一大堆礼物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几块极单薄的玩意儿。战平谷走上前,伸手一抹,数了数,一共九块铜板。※申时二刻,蔫头耷脑的战长林从院外回来,路过正厅时,被一人吼道:“过来!”战长林虎躯微抖,掀眼朝正厅里一望,见得战平谷气咻咻地坐在桌前。午后在回廊里跟居云岫确认每次居松关回来都会送她见面礼一事后,战长林不甘落后,便急匆匆跑回来寻礼物。当时正厅圆桌上摆着一大摞礼品,虽然不算名贵,但胜在量多,他以为是大哥战青峦的,想着他品位向来不错,便留下九块铜板当做定金,一把抱了出去。谁知道,那些礼品竟出自战平谷之手。回想在香雪苑里的尴尬遭遇,战长林悔恨交集,硬着头皮走进正厅里,朝坐在桌前那人抱拳一礼,道:“事发紧急,不问自取,还请二哥恕罪。”战平谷拍桌,九块身形单薄的铜板在桌面上惊心动魄地跳动。“知道不问你还自取!一个礼物就合一块臭铜板?你以为你取的是什么?是屁吗?!老子一个屁都比这臭铜板值钱吧?!”战长林痛苦地捂住耳朵,道:“铜板只是定金,统共合多少钱,二哥算一算,我补上便是了。”战平谷愤然一叹,盯着他:“那就一百两吧!”战长林放下双手:“什么?”战平谷望着横梁:“原本该是二百两的市价,可你毕竟是我弟弟,我不忍心让你太破费,所以给你垫一百两,你还给我另一百两便够了。”战长林点头,道:“二哥给我五十两,我照原样给你买回来吧,保管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说着,手摊了过来。战平谷诓他不成,恼火地要打,战长林缩手极快,认真道:“二十两,不能再多了。”战平谷骂骂咧咧,要不是晚上还急着会旧友,送礼物,真想狠狠宰他一顿。“赶紧的!”这回,换成战平谷摊手。战长林眼里有痛色闪过,闷声道:“等我。”说罢,转身朝自己院里走,回来后,交给战平谷的却不是二十两纹银,而是一张关于“某年某月某日战长林欠战平谷二十两纹银”的欠条。战平谷很嫌弃地捏着那一张条子:“?”战长林正色:“最多三个月,我会还清的。”战平谷疑惑:“你的钱都去哪儿了?”这人可是军中有名的铁公鸡,私房钱不知有多少。战长林不肯回答,耸眉:“反正不是故意欠你的,还不上,脑袋赔给你当球踢。”战平谷半信半疑,倏而想到某一件事,眼睛微微一眯。便在这时,一人从院外走来,二人听到脚步声,循声望去。璨月捧着一大摞熟悉的礼品走在日光里,战长林神色骤变,踅身去抢战平谷手里的欠条。战平谷的反应能力也不差,闪身一避,健步冲出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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