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传完信,江月会便回到了看台角落落座。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伙房送来饭食,众人各自散了,回了营帐用饭。一顿饭食尚未用完,外头便喧闹了起来。
有声音尖细的太监在外头喊:“陛下……太医呢,快请太医!”
江月心中微动,让熊慧和宝画一道循声过去看看。
没多会儿,二人回来禀报,说皇帝受了惊吓晕过去了,但并未受伤。反倒是陆珏严重一些,他的马受了惊,他堕了马,折了一条胳膊。
堕马这种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便会落下残疾。
但以陆珏的身手,照理说这种情况,他也完全可以避过才是。
熊慧也有些不明所以,只对江月道:“齐战说现下殿下身边人多口杂,再过一阵,等人都散了,娘子再去。”
齐战的话那自然是陆珏的意思,江月想着陆珏还能想到安排这些,应当是没什么事儿,便心中微定,又等过了一阵,带着人往陆珏的营帐去了。
彼时陆珏刚从皇帝那边回来,太医给他包扎过伤处,营帐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儿。
他常用的那条胳膊上了夹板,只用另一只手,不怎么熟练地给江月倒茶。
“你这是……”江月心中有些奇怪,先检查了他的伤势——他胳膊确实断了,但好在跟从前遇到他时的腿伤相比,确实不算多严重,修养一二个月就可恢复。
“你没收到我传给你的信?”
陆珏见她眉头紧蹙,不大高兴的模样,立刻回答道:“收到了。”
“那怎么还……”
陆珏轻咳一声,道:“这确实是意外。”
江月给他的飞鸽传书,言简意赅,只写了关于她留在营地里,八皇子妃带她去看狗的事儿。
这样即便是非常不巧的让旁人截获了,一时间也猜不出来其中关窍。至多,只会以为是即将成婚的二人有些黏糊,这么点小事都得用飞鸽传信。
好在那训练有素的军鸽,这次也同样没有掉链子。
陆珏收到了书信,他自然知道江月不是这种黏糊的个性——自从他搬离江家之后,就把信鸽留了一只给江月,她从来没用过,这次特特用了,自然有她的用意。
所以几乎是看到信的同时,陆珏就知道是荀家的狗有不对劲!
都知道打猎这种事,得分成小队才方便行动。前几年皇帝早早地就会发虚,中午之前就会坚持不住离场。等他离场,众人也就各自成队,正式开始打猎。
今年的皇帝觉得自己宛如壮年,到了这会儿还在围场之中,大部队便未彻底散去。
如宣平侯、定安侯这样的老臣子,都跟着皇帝一道。而其余年轻一辈的,尤其是如同八皇子那样的,早就卯着劲儿地想在秋弥中大展拳脚的,则早就带着自己的人马去寻摸猎物。
之前他还在奇怪,怎么二皇子和七皇子在知道八皇子这次准备争功表现之后,还留在了皇帝身边。
也正是因为这份疑虑,陆珏也没有单独行动,而是一直缀在大部队的后头。
得了江月这封传书,一切都合理了起来,他们自然是等着宣平侯家的猎犬冲撞皇帝,好出来救驾呢!
这种拙劣的戏码,陆珏只觉得好笑。
他打马到了荀子安身边,稍微提醒了一番。
虽此时荀凌华还未赶至,还未见到确切证据,荀子安谨慎起见,还是将信儿透给了亲爹知道。
无奈父子俩刚说完话,恰逢皇帝遇到了一只花鹿,已经搭弓射箭,还恰好射中了。
宣平侯府带出去的十几条猎犬,刚闻着血腥味,就疯了似的往猎物那儿蹿了过去。
它们这一蹿,皇帝的马就受了惊。
荀子安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纵马过去到皇帝身边驱逐猎犬。
他家的马跟狗一起养,并不会被猎犬惊扰。把狗赶出一射之地,宣平侯便也到了,他亲自跳到皇帝的马前,拉住了那即将失控的马,再让训犬的好手把自家的狗给控制了起来。
“听着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可不是?还多亏了我们月娘见微知著,及时传信。宣平侯父子做好了准备,力挽狂澜,因此才未酿成大祸。方才陛下醒了,也只当面斥骂了宣平侯几句,没说要如何降罪发落。”
江月忍住笑意,啐他一口,接着问道:“既未酿成大祸,你这伤也不是为了救驾而受,是还发生了旁的事?”
陆珏说是。
当时皇帝的马受惊,有的是如二皇子和七皇子那样的人上前救驾。
但有人就不是那么好运,例如安王世子——先太子的遗腹子,安王世子日常并不出现在人前。秋狩这种盛会,太祖时期就留下了话,说七岁以上的陆家子孙不得缺席、忘了祖辈留下来的传承,他今日便也到场。
安王世子十来岁的年纪,十分瘦弱,从骑马的姿势上就能看出,他日常疏于骑射,更别说他手上还带着一副厚重的皮手套,抓取缰绳的时候都十分不便。
他自始至终都默不作声,连他的马受了惊,前蹄高高扬起,他连一声惊呼都未曾发出。
似乎所有人都把他遗忘了,只有他身边的几个小厮急得五内如焚。
陆珏神色淡淡地道,“我也正好需要‘受伤’,便把他救下了。”
今日事情并未闹大,但八皇子不是傻子,转头就想到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稍后便会开始彻查这件事。马上几个皇子就得跟乌眼鸡似的斗起来。
这会子急流勇退,才能真正的明哲保身,坐山观虎斗。
这种斡旋和取舍上头的事儿,陆珏既有他的打算,江月既然传信给他,也是让他自己决断的意思,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眉头还是未纾解开——她还是不大高兴陆珏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珏也知道这个,今日自打见面,才好话不断,此时又保证道:“最后一次,仅此一次,没有下次!”
一连句保证,江月想着皇帝至多也就活到年关附近,也只能无奈地看他一眼,绷紧的唇角总算是松了下来。
这场秋弥让皇帝受了惊,当天就草草结束。
陆珏则是自此之后就以养伤为由,安心在府里养伤,深居简出。
江月还是同之前一样,照看着江家的生意,带一带医学堂的学生,闲暇时分带着小星河去探望养伤的陆珏。
这日又到了江记药铺义诊的日子。
秋末初冬的天,得了风寒的百姓不在少数,不少人或因家贫,或因觉得风寒不算什么大问题,愣是拖到义诊的日子才来治病。
这月的义诊,江记药铺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也得亏医学堂的学生里,即便是最没有根基的,学了数月之后也算入了门,看诊上头尚有不足,但抓药方面却还用得。
他们和铺子里的人手一道上场,江月负责最后把关,总算才在天色黯淡的时候,送走了最后一个病患。
看到其他人都累的不轻,江月让蒋军医带着学徒回去休息,自己来负责收尾。
他们离去之后,掌柜和几个伙计也非不让江月再忙,也要‘赶’她一道回去休息。
正说着话,却看那已经关上半边的槅扇,忽然进来了人。
掌柜还在和江月抢活计,便头也没回地道:“客官抱歉,今日的义诊已经结束了。”
对方并未说话,只是轻笑一声。
江月一听,就认出是陆珏的声音,自打药铺重新开业,他还没来过,铺子里的活计和掌柜都并不认得他。
江月笑着转头问:“你怎么来了?”
“近来天黑的早,来接你。”陆珏还做伤患打扮,一条胳膊还包着,挂在脖子上,也多亏他生的好,这样的‘装扮’也不显滑稽。他说着话,便用那条完好的胳膊对着江月伸出来,“不知道江姑娘可忙完了?能随我回家去了吗?”
江月净过手,搭上他的手掌,对着后院喊了一声,没多会儿黑团就从后院出了来。
陆珏的马车就停在药铺附近,二人一道上了马车,黑团就走在马车边上充当护卫。
江月打量了一下他那还包的跟木乃伊似的胳膊,“前儿个去看你的时候,不是说做戏得做全套,须得在家好好休息吗?怎么还堂而皇之地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