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太子一顿,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
常氏不错眼的盯着太子,太子道:“知道了。”
除此之外却再无别的话。
“姚广孝毕竟是出家人。”常氏略有不解,求情的说。
“正是因为他是出家人,打着出家人的名号胡言乱语,乱人心,不妥。”太子幽幽接话。
常氏就没有再接话了,太子冲外头的人喊道:“来人,去燕王府传句话。”
扯上燕王了?常氏耳朵动了动,终是什么话都没有问出来。
门外走进来一个内侍,立在太子身边,太子同内侍一阵耳语,内侍小身板颤了颤,太子抿唇问:“记下了?”
“是。”内侍岂敢说一个不字,连连保证都记下了。
“去吧。”太子即将人打发了去。内侍不敢怠慢,连忙出宫往燕王府去传话。
常氏第一次听到马皇后说一个人不能留,就连太子也觉得那样的人不能留,心中纳闷不矣。但是,她太清楚眼前的两位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们认为不可留的人,必有不可留的原因。
她求一求情,是让太子慎重,饶是如此太子依然认为人不可留,常氏绝不会再多说。
可是让太子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刚吩咐人去处理姚广孝,却收到消息,姚广孝不见了。
“怎么回事?”既然人有不妥,太子早已命人盯着姚广孝,人竟然不见了?
“昨天晚上我们亲眼看他进禅房休息的,可是今天一天都没有见着人。方才燕王带人去庆寿寺的时候才发现人在不见了。”前来禀告消息的人也是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生出这般变故。
盯人的人,一个晚上没有看到任何人出去,人却凭空消失了。
负责盯人的人此时立在太子面前,满头大汗,自知失责。
“找。”太子自知此时问罪无用,而是要把人找出来。
“是,末将立刻去找。”话不敢多说,赶紧按太子的意思照办。
而此时前面有人来报,燕王求见。
太子目光变得幽深,终是开口道:“请燕王进来。”
燕王很快被请进屋,但见太子立刻跪下道:“臣弟有错,请大哥责罚。”
闻之太子已然第一时间上前将燕王扶起,拍拍燕王的肩道:“这话从何说起?”
“姚广孝跑了,是臣弟无用,没能把人捉住。”燕王一脸羞愧,更是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太子,生怕太子有所不悦。太子不以为然的道:“人早就跑了,和你捉不捉他有什么关系。”
燕王松一口气,不过,太子话锋一转问:“我想知道的是,姚广孝说的话,你知道多少?”
刚松一口气的燕王显得错愕,张口问:“姚广孝说了什么?”
此话落下,太子与燕王对视,兄弟二人都能清楚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太子气息内敛,不错眼的盯着燕王,想要看清他是否有所隐瞒。
燕王目光清澄,证明他所言不虚。姚广孝说了什么,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对视片刻,太子收回放在燕王肩上的手道:“不知道最好。”
燕王眼中闪过精光,明显没有料到太子只回了这一句。
“大哥,您给我时间,我一定把人找回来,您要杀的人,我一定杀成。”燕王赶紧恳请太子给他一个机会,太子摇摇头道:“不用,锦衣卫会去找。一个和尚,他要跑就让他跑吧,你只要记住这个人不能留就是。”
注意到燕王欲言又止,太子道:“具体原因,你不必知道。”
不必二字,显然是杜绝了燕王再问,燕王立刻乖巧道:“是。大哥既然说了我不必知道,不管什么原因,我都听大哥的。”
此时的燕王乖巧无比,就是一个乖乖受教的好弟弟。太子满意点头。
“对了,母后的身体如何?父皇怎么让二哥三哥他们全都回来侍疾?父皇今天还是没有让我们进宫看望母后,我心里确实担心。”燕王转移话题,问起的都是心中挂念的事。
马皇后的身体,天下瞩目,别说他了,朝堂上谁人不盯着。
“须得好好静养,母后想他们了,父皇也就顺理成章把他们喊回来。”太子轻描淡写而答,燕王点点头道:“也对,自打上回二哥设计让二嫂送到的北元消息成了假消息之后,父皇终于让二哥、三哥一道就藩。”
太子笑笑道:“要不是因为高炽,加上弟妹有孕,你也早去北平就藩了。”
燕王赶紧道:“去不去就藩有什么,在大哥手下帮大哥做事挺好的。”
这话让太子笑了,满意道:“放心,接下来有的是事让你忙。”
“那敢情好。唉,不对啊,父皇不是让大哥在家静养吗?大哥哪有什么事能让我忙?”燕王原本要高兴,结果想起太子被朱元璋勒令好好静养,本来是一个月的,结果怎么样,养了都快两个月了都没让太子上朝。
“父皇只是不让我上早朝罢了,建烈士陵园的事我已经准备起来,雄英和至儿都被我安排帮忙了,你能闲着?”太子将手里要忙的事一道来,燕王立刻想起这事了。
“建烈士陵园,大哥,国库有钱吗?”燕王好奇询问。大明建国以来,连年征战,加上为与人休养生息,各地皆有免赋税的诏令,朝廷确定有钱?
太子无奈道:“国库在父皇的手里,有钱没钱父皇能没有数?”
换而言之,朱元璋让他们干的事,怕什么没钱吗?
“也对,这一次至儿从云南回来带了不少金银珠宝,也不至于不够建一个小小的陵园。”燕王冒出这话,同时很是不解的凑到太子面前道:“大哥,至儿一个爱财的人,竟然对别人送上门的钱不为所动,我挺意外的。”
太子凌厉的道:“她要是敢收受贿赂,我打断她的手。”
自小到大,太子最怕的就是朱至爱财爱到不管谁的钱都敢动心思,敢收。
好在朱至再爱钱,只喜欢自己挣钱,从不收下面的人送的礼。
须知自朱至说话流利开始,无人不知朱元璋宠爱朱雄英和朱至,难免有人送来金银珠宝讨好朱至,朱至对朱元璋和太子身边的好东西,能逮着机会讨来必费尽心思。可对下面的人送的礼,从来都是不收的。
正因如此,太子才放心大胆让朱至出门。
“大哥如今变得跟至儿一般无二了,动不动就要打人。”燕王听着太子的话,马上感叹。
太子……
他其实也为这事发愁着,怎么最近动不动就要动手呢?
微拧眉头,太子心下不悦,燕王已经走到太子身边道:“我给雄英和至儿打打下手。”
“你当叔叔的人教他们办事才是。”太子已经抢先一步开口,燕王笑呵呵道:“大哥太小看他们两个了,他们是你和父皇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哪里用跟我学。”
“你难道就不是我教的?”太子反问一句,燕王不太好意思,低着头挠了挠脑后,同太子道:“我可没有他们聪明。学到的本事更不如他们。”
“你比他们年长十几岁,再不聪明还连痴长的十几年都补不上。莫夸他们,他们两个现在需要的不是夸赞。”太子对于朱雄英和朱至都寄以厚望,万万不会希望他们两个长歪。
捧杀之道,太子心里有数,更不希望朱雄英和朱至觉得,他们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以至于谁都不放在眼里。
燕王岂不懂太子对孩子的寄以厚望,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当着他们的面从来都不夸他们,大哥又不是不知道。”
太子同燕王道:“你啊,我怎么听说你对高炽不怎么喜欢?”
是的,燕王如今膝下已经有二子二女,儿女双全的人,却是难免偏心眼。
“此话从何说起,孩子才多大。我怎么会不喜欢。我和大哥一样,都对长子寄以厚望,盼着他能出息。”燕王无辜,朱高炽才多大的人,怎么就传出他不喜欢长子的话了?
“既没有这个意思,更不应该让这样的话传出来。惹人误会。嫡长嫡长,规矩立好了,免生事端。”太子意味深长的教起弟弟,盼他能听进去。
燕王心下跳跳,面上不动声色的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一定改,保证绝不会再传出这样的话。”
“行,没什么事了,回去吧。我这里有些折子要看。”太子面前堆了不少奏折,都是朱元璋那头让人送来的。
“不是说让大哥静养,这也叫静养?”不上朝,看看堆满一桌子的奏折,能让人好好休息吗?
“你以为父皇这个天子,我这个太子是好当的?父皇每日批阅奏折几近天明,每日只睡两个时辰,饶是如此依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我不如父皇,父皇也不许我学他,但每日朝堂上的奏折,我都要过一遍。”太子哪怕什么事不干,看完所有的奏折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实朱元璋是怕底下的人把奏折压下,事事亲历亲为。
然纵然如此,送不到他们跟前的奏折,照样送不到,不会因为朱元璋的勤勉而有所改变。
燕王指着太子面前的奏折问:“大哥,一天的奏折这么多?”
“你倒是想。看看那头。”只一桌子已然算是少的了,太子让燕王看看一旁,尤其是外头堆得比花盆都要高的奏折,一桌子哪跟哪呢?
得,燕王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太子身体不行,就这辛苦操劳,怎么可能能养好?
燕王正色道:“大哥,该交给别人办的事交给别人办去,你不能太累着自己。”
“已经让雄英跟着学来处理,不过他毕竟要读书,时间不多。”太子并不避讳让人知道他对儿子的看重,尤其不遗余力教导儿子,将他培养成才。
“我是看出来了,你用雄英可比父皇狠得多。父皇也没这么使唤你吧。”燕王闻之错愕半响,终于给出一个评价。太子比朱元璋可要狠得多。
收获太子一记眼刀子。燕王讨好冲太子一笑道:“所以啊,权利越大,责任越重。父皇和大哥不容易,雄英以后也省心不到哪儿去。”
说到这里不由摇摇头,透着无奈。
太子冷哼一声道:“欲天下大治,难道嘴上说说就行?你啊,别说风凉话,你现在帮着我跟父皇,以后更得帮着你的侄儿。莫让人觉得我们老朱家的人各怀心思,不能同心。”
燕王想都不想的应下道:“那是当然。谁要敢欺负我们侄儿,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兄弟二人说了些家常话,燕王才起身告辞。太子目送燕王离去,倚在太师椅前,大拇指抚过食指间的玉戒,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随后吩咐道:“去请凉国公来一趟。”
朱至并不知就一会儿的功夫闹出的事不少,她正在房里养伤,孙商枝终于被朱元璋放回来,马皇后的情况孙商枝同朱至仔细说起,“娘娘心结已解,心下再无郁气,必能长寿。”
“终于让我听见一个好消息。”朱至高兴得直拍掌,孙商枝有些忧心的问:“郡主处,皇上会不会?”
朱至挥挥手道:“我现在好好的,爷爷在最生气的时候都能对我手下留情,这个坎过去了,放心。倒是我这膝盖啊,你给看看,弄点药效好的药,让我快些好吧。”
对啊,朱至能想在家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别逗了啊!她现在手头上的事不少,忙得不可开交呢,哪有空在家呆着?
朱至把衣裳提起,露出两只膝盖,好让孙商枝看看。红通红通的膝盖,怎么处理能好得快?
“郡主的膝盖要是还想要的话,以后别再亏待它了。”孙商枝瞅着朱至的膝盖,很是无奈的提醒朱至,手却利落的打开药箱,赶紧扒出药来,连忙给朱至重新清洗顺便上药。
“我想亏待它?”朱至有得选吗?
长辈们不想揍她,最后不就全变成体罚了?
“也对。”孙商枝想了想朱元璋,不得不承认,朱至没有选择的余地,朱元璋可不是个讲理的。孙商枝以前觉得朱元璋讲那么一点点的理,结果现在突然发现,他讲个屁的理啊!
孙商枝作为一个受害者,要不是朱至力挽狂澜把她从大牢弄出来,救回马皇后,脑袋早搬家了。
朱至巴巴瞅着孙商枝问:“你考虑收几个徒弟吗?”
啊?孙商枝一时愣住,朱至怎么好好的说到收徒弟的事上了?
“考虑吗?”朱至再问。孙商枝确定没有听错,如实答道:“我医术尚未过关,收徒言之过早。郡主放心,郡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会在。”
孙商枝也是个通透的人,立刻明白朱至担心什么。
“虽然我是想让你多收几个徒弟,你要是不想留在宫里了,总有能帮忙的人,不过,我是真想让你多教出几个懂医术的人。
“一人的能力有限,合几人之力,十数人之力,数十人之力,难道不比你一人做得更多?这一回你随我上战场也看到了,战场凶险,能在战场上及时救人,多救一个是一个。”
朱至不仅是怕孙商枝因为朱元璋这一回将她押入大牢的事跑了,更是为了长远着想。
“宫中太医们医术其实很不错。”孙商枝懂了朱至的用心,她算的不仅仅是为自身,更为便利于天下人。
孙商枝同朱至道:“太医们敬畏于陛下,离了陛下,他们敢使真本事。郡主不该丢了西瓜捡芝麻。”
噫!好像是这样的道理。
朱至想的是能够得到孙商枝这样一个医术高明又能说实话的人。怎么忘记了,宫中太医,能为太医能没有两把刷子?
只是因为朱元璋喜怒无常,太医们面对朱元璋不敢讲实话,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医术,发现不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