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至第一次没有立刻回应,这里几十号人啊,就她查到的他们曾经在元朝时犯下的过错,对,都是巧立名目增加税收。真真假假,其中大多数是元朝的人下达的命令,而他们从中扣出不少的油水,以令百姓雪上加霜。
但是,首先,朱元璋给她的权利并没有生杀大权,朱至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
其次,朱至看着那么多人,她更清楚的知道,杀,不可枉杀。人命都只有一条,她不能轻易下达这个命令。
“我再说一次,证据,证明他们该死的证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疑罪从无知道吗?我手中所掌握的证据只能证明他们不是一个好官,有所贪污,但是,并不足以要他们的命。
“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你觉得我太过仁慈,可是你要明白一点,如果凡事不讲证据,只凭几句风言便肆意将人杀害。杀错了怎么办?人死能够复生吗?
“我的权利只在于择官留用与否。至于他们的生死,我会一五一十上报朝廷,由朝廷裁决。如果你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该死,你可以交给我,我会代呈朝廷,必达天听。”
朱至有理有据的反驳,她没有独断专行直取人性命的原因说得足够清楚明白。
圆脸男人是愤怒的,可是在听完朱至的话后,却很能理解朱至的慎重。
对生命的尊重,并没有因为他们所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干了坏事的人,便觉得不需要对他的生命慎重。
“你,有证据吗?”朱至凝视着圆脸男人,更为要一句准话,他如此愤怒,是否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眼前的这些人哪一个该杀?
圆脸男人略有些羞愧的低下头道:“我没有。”
没有两个字,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不急。”不想朱至听完这话后竟然宽慰起人来,圆脸男人震惊望向朱至。
“贪官污吏,你恨,朝廷更恨。你想将他们杀之而永绝后患,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同时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立场。
“我代表朝廷而来,是为择官,官,有口皆碑的留下,百姓生怨,账目不明的人不能留。
“我将他们关入大牢,就是为了查清楚他们身上的事,弄明白他们到底是该杀或是不该杀。”
朱至自问做到这样的程度没有什么问题,圆脸男人想一口气把人杀光,显然是不能的。
“在下明白了。”圆脸男人目的没有达到,失望是肯定的,朱至解释清楚后,男人沉着的应下一声是。
“带下去。”朱至催促之,自有将士上前将人拿下,凉国公和西平侯都觉得暂时这事就那么完了是吧。
万万没有想到,朱至刚把人送牢里,紧接着有人寻上凉国公的门,无二话,送礼求情。
凉国公看着那么两大箱的金子,立刻想起朱至让人抬到军中的金银珠宝。
行啊,实在是行!贵州的人送完礼,如今云南的人也送礼。
凉国公不能说不心动,毕竟他这田地都被充公了,钱也一样被罚了不少,这么样的情况下,送上门的钱,他很难不为之心动。
然而凉国公想起当初他栽赃陷害朱至之后的事,当时朱至告诫过他,让他别逼着朱元璋杀他!
朱元璋杀过的功臣确实不少了,以前的凉国公总觉得,朱元璋别管杀再多,怎么也轮不到他是吧。
但是,就这一回,只面对着朱至,凉国公分明感受到朱至身上的杀气。这么的事实面前,凉国公第一感觉就是,想杀他的人未必是朱至,更有可能是朱元璋。
朱元璋连胡惟庸都能下杀手,胡惟庸曾经一度是朱元璋的左膀右臂,最懂他心意的那个人,也是让朱元璋认为最好用的人。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朱元璋不是照样杀了
?
他的功再高,朱元璋但凡要他的命,他连朱至一个孩子都斗不过,自问拿什么跟朱元璋斗?
自打那刻开始,凉国公下定了决心,他要活着,活着才能享受,哪怕享受再不多,也好过死了。
故,换成以前的凉国公,面对送上门的钱,他就没有不收下的。这一回,凉国公无二话,让人去请朱至。
“国公爷,国公爷,这一份是送给您的,您的啊,您只管收用就是。要是郡主那里须要送一份,我们再备。只求国公爷在郡主面前美言几句,网开一面。”来人是一脸的谄媚,眼看凉国公行事让人看不懂,赶紧拦着。那么多的人落在朱至手里,这事要是不想想办法解决,得死上多少人。
凉国公挑挑眉头,“你要捞一个人还是全部?”
对,看到钱,凉国公马上懂了什么情况,不过听这人的意思想捞的人不少。
“当然是一个,一个。不过,也有人让小人代为问问,只要凉国公的路子行得通,我们一定乖乖配合,要多少数目,凉国公只管开口。”
这点上,有心救人的人,又是家里有钱的人,只要一个口子。
“哈哈哈。”凉国公听得颇为心惊,要是换成以前,第一时间狮子大开口啊!
面对这些贪官,为保命什么都愿意做的人,他不宰他们宰谁。
可是,这一回出来朱至有查案的权利,方才散了之后,他看着有人给西平侯送了东西,人似乎是朱元璋手底下的人。估摸着西平侯那里也肯定另有朱元璋的旨意。
什么事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他要是敢收下这些钱,朱至能饶他一回,绝不会再饶他第二回!
“这事你们觉得我能做主?”不怪凉国公有此问,不问行吗?
听听他们一个个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得主。只要他一声令下,保管一个个乖乖放人。
事实上呢?美的他们!
“您可是郡主的舅公,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是吧。”天下的人,包括以前的凉国公自己也这么觉得。
太子妃常氏是他的亲亲外甥女,他可是从小护着长大的,常氏的女儿,定会偏着他。
结果事实狠狠在凉国公脸上抽了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凉国公阵阵生痛。
用朱至的话来说,她设计得他落败被捆,打他四十军棍,那已然是看在他是她舅公的份上,否则请参考一下胡惟庸,朱至曾经跟胡惟庸提过一句半句的醒吗?
“这话对了!”凉国公想给自己留点脸,可又怕脸留得太多了,最后反而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此时一道声音传来。算是把为难的凉国公解救出来了。
“至儿。”凉国公既派人去请朱至来一趟。人到了,凉国公听着声音显得很高兴,同朱至一通挤眉弄眼,提醒朱至看看眼前这些都是什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朱至一出现,来贿赂凉国公的人面露难色,马上瞅了凉国公问:“国公爷?”
慌乱害怕都不曾掩饰,甚至更有心跑。
可是看看周围的将士,他能跑?
明显跑不掉,怎么办?
凉国公的名声,他们在云南也不是没有让人打听过,一向不是守规矩的人,也不乐意别人处处跟他讲规矩。
前些年被朝廷狠狠罚了一回,整整十年的俸禄就那么没了啊!
谁家不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不给人俸禄,不是逼着人往死里贪吗?
反正站在外人的立场,指望俸禄养活官太难了。外头别人送的钱,一回就不是十年的俸禄可比的,这才是能让凉国公不怕朝廷的底气。
“不用怕。怕什么呢?你们早晚不是要找上我的?我都送上门来了,你要是想走,我也不拦着。”对方的反应怎么
说呢?朱至挥挥手安抚一番,也让人好好想想,他究竟来此为何。
话音落下,原本慌张不安的人立刻来了精神,凉国公明显一愣,同朱至眼神交流,确定朱至不是闹着玩。行吧,朱至想干什么干什么,他只须乖乖配合就行。
“你不是也想见安和郡主,正好,人来了,有什么话你跟她说,她答应了,事就好办了对吧。”凉国公也不管,这人不是也想找朱至,人都见上面了,他们商量。
“郡主。”那人讨好冲朱至拱手,不太确定朱至的意思。
“你要救谁?”朱至开门见山直问。
“堂立堂大人。”观朱至神色不似玩笑,哪怕心里依然七上八下,得照实说啊!
“只一位而已?”朱至走了过去,就在那一箱箱的金子面前,捡起一个把玩着,眼里的兴奋并不曾掩饰。
金子啊金子,成色多好的金子啊!
对一个爱金爱银的人来说,朱至巴不得自己的屋子堆满金子!
“只要郡主愿意给个机会,小人只是开始。”来人向朱至表态。
朱至突然将其中一个金子的箱子合上道:“参照你送的两倍之数,我可以给他们机会。不过,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我的奏疏将会送到应天。陛下杀贪官的决心,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眼中流露出的贪婪,任是谁看到这一刻的朱至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爱财的人!
来人虽然震惊朱至的直率,但这何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郡主言而有信?”来人必须讨要一句准话。朱至昂头许诺道:“言而有信。”
得了朱至准话的人高兴的离开了。
凉国公拿不准的追问:“至儿,你不是真要收他们钱吧?”
“舅公猜!”朱至侧过头俏皮开口,并没有要如凉国公所愿的如实回答。
凉国公一滞,挥挥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最不乐意猜人的心思,你有话直说。”
朱至很是无奈地道:“总之,有多少人给您送钱您都只管收下登记造册。”
“啊?”收下什么的,凉国公蠢蠢欲动,然而朱至不像这样的人啊!收下干嘛?
“收下登记造册,不是让舅公花。舅公别乱动,否则有什么后果我不敢保证。”朱至不敢不把话说明白,万一凉国公以为钱送给他,他可以花钱,那不是要命?
凉国公翻了一个白眼,他就知道。
“你这是要坑谁?”凉国公不算太明白朱至的打算,总能知道,朱至没憋什么好心眼。
“谁送上门来就是谁。正好,这能省我诸多事。”朱至坦然承认自己有所打算,谁要是送上门,纯属自找。
至此,因着朱至已经有了时间限制,但凡想救自家人的人,怎么能不捉紧时间。
刚开始因朱至过于凌厉,他们原以为朱至断不可能收他们的礼,放他们的人。
有一个出头的人为他们探明了路,虽说朱至是太狠了些,要得挺多。只要能留住命,钱还怕没有吗?
一时间纷纷往凉国公府上送钱。
凉国公看着一箱箱送进来的金银珠宝,感叹于云南别看偏僻,有钱人不少。
这时候,不知谁从哪里透出消息,朱至这儿竟然被人堵上了。
因为跟着混的,朱至住在驿站内,昨天她刚查查一群贪官下狱,紧接着有人给凉国公送钱。
那么大的动静,有心人能不盯着,第一时间赶来问问朱至,这事儿她是管还是不管?
如果不管,那就更得好好讨论讨论,为什么不管!
昨天她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面对如此质问,转达到朱至耳中时,朱至笑
了笑,恰在这个时候西平侯来了。
“伯父。”别的人朱至不一定要见,西平侯来了,朱至定要起身相迎。
西平侯一见面即问:“你是觉得搜集证据太麻烦,干脆来个人赃并获,好把这群贪官一网打尽?”
能叫西平侯猜出来,朱至不意外,笑答道:“后面就算朝廷派人来云南总是要查的,既然有人送上门递证据,我若不顺势而为,岂不是太麻烦朝廷了?咱们有人,有人就更应该多办正事,绝不能白折腾。”
“你啊!”西平侯指着朱至,反而问起道:“那你想过你这么做,传扬出去,以后天下人怎么看你?”
不料朱至无所谓的耸耸肩道:“随便他们怎么看啊!不管他们怎么看。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压根不需要看别人脸色过活的朱至,为什么要去看别人的脸色?在意别人的看法过日子?
得,西平侯得了这句准话,已然道:“你不在意,有些事还得我来。看看。”
话说着西平侯已经掏出一封信,送到朱至手里。
朱至赶紧接过一看,好吧,这是朱元璋写给西平侯的信,上面的内容无非是让西平侯好好收拾云南,该捉的人,该杀的人,用不着客气,只要证据确凿,动手就是。
“爷爷打算让伯父留守云南吗?”朱至看完信即有此一问。
西平侯一顿,终是接话道:“云贵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各部族皆有势力,如果无人镇守,再有有心人挑拨,未必不会再起动乱。我们出征前就已经考虑过平定云贵后该怎么选一个人镇守。我算是比较合适。”
“那以后想见您一面就难了。”云南和应天相隔甚远,见一面是容易的事?
“你不是想在云贵做生意?此事可为。不过,我们有言在先,凡事讲规矩。就算是我,也不会给你开后门。”西平侯何尝舍得,但是朱元璋想让他镇守云南,何尝不是对他的信任?
“伯父放心,我不管做什么生意,一定守大明的律法,也守大明的规矩。”朱至是那想利用身份占便宜的人吗?
真要这样,干脆把那些人送她的钱全收下就是了。
她喜欢钱,更喜欢自己凭本事挣钱。光明正大挣来的钱。
“跟我去见你舅公。接下来的事交给我。”西平侯挑挑眉,如此一提议,再问朱至道:“不介意我抢你的功?”
“伯父对我的维护,我岂不知。辛苦伯父。”朱至同西平侯福福身,由衷感谢西平侯。
“走吧。”西平侯挺担心朱至喜欢争功,朱至既无此心,他就放心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