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郁姓沈,沈氏集团也姓沈。
但在今天之前,从没人将沈郁和沈氏集团联系起来。
沈郁是沈氏集团的少爷,是沈家独子,是真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选之子。
对这一点,一直到邮轮起航,一直到拉拉队的女生叽叽喳喳地将她包围,时软也还是诧异得没能回过神来。
邮轮三层的甲板上,彭子奇他们篮球队都围在沈郁身边。
时软站在四层的露台上望着他。
沈郁灰白色的衬衣被海风吹起,不羁的黑发扬在额前,略显苍白的面容上一双沉黑的眼眸深邃明亮。
许是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他回过头。
两人的视线便这样在半空中交汇。
时软一怔。
却见沈郁对她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来。
“诶时软,今天是沈郁去接你的吗?时软、时软?”乔艳艳正和时软说话,但她半天没有反应,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头却是沈郁宠溺的视线。
虽然沈郁宠溺的对象是时软,但被这样的目光波及到,乔艳艳立刻一阵脸红心跳,捂着胸口直呼:“我的妈啊,沈郁在看我们这边…啊他是在看你吗时软,天呐!他的眼神好宠啊!”
她话音一落,其他女生也跟着做出被击中了少女心的表情,一个个都变成了星星眼,围绕在时软身边滔滔不绝的艳羡简直比周围的海水还多。
而她们后方,程又晴和邱仁森并肩倚在栏杆边。
程又晴看着女生们的背影,看见被她们围在中间的时软,听见她们不时对她发出的惊叹和吹捧,她有些不甘地咬着唇角。
明明半个小时前,她才是被众人艳羡的对象,而今她却一个人被孤立在外。
以前那个一直不讨人喜欢的时软,如今竟然成了女生们目光的焦点。
这叫程又晴怎么能服气。
她不相信地问邱仁森:“沈郁真的是沈家的人么,他真的和时软在一起了?”
而邱仁森此时的神情也并不比她好看到哪里去。
想到时软刚才和沈郁一起下车的画面,他握着栏杆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白了。
他们已经同居了?
呵呵,他还真是小看了时软。
原来在这个时候,她就已经这么会勾引人了?
程又晴一直听不见回答,抬起眼来一看,邱仁森眼中却是一片森冷的寒芒。
身边的海水被船体破开,有咸咸凉凉的海风卷着海水的湿意飘到脸上。
程又晴眨眨眼,她似乎从邱仁森这样的视线中感受到了无尽的冷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程又晴觉得如今的邱仁森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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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集团的游船项目走得是高端路线,邮轮内部设施一应俱全,从酒吧游泳池到桑拿房ktv。
总之,尽管这是一艘中
型邮轮,但只要你在地面上能想得到的娱乐设施,这艘船上基本全部都有。
这次游船旅行的由头是附中赢了球赛,船上除了工作人员和附中球队、拉拉队的人,再没第二个客人,甚至连王方刚都不在。
谁能想到只是赢了一场球赛而已,竟然能享受到这样包船出海的待遇,而且包的还是这样一艘高级邮轮?
从上船之后的十分钟开始,在场几乎全部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兴奋之中。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沈郁的身份竟然这么矜贵,更想不到这样一个身份这样矜贵的沈郁竟然会和他们同校?
沈氏集团如今资产几百亿,而作为这庞大资产的继承人,沈郁竟然放着贵族学校不去,屈居在附中。
只怕整个附中学生家里的资产加起来都抵不上沈氏集团的一个零头吧?
至此他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沈郁在学校里总是一副冷冷淡淡不爱理人的样子,人家这个身份能和他们同校都是他们莫大的荣幸,更别提能和沈郁交上朋友了。
也难怪沈郁可以在学校里横着走,连方块都拿他没办法。
有这样强大的背景,人家想做什么都是人家的自由。就凭一个方块,难道还敢和整个沈氏集团作对?
一时间,不仅之前所有对沈郁不太感冒的男生全部都改观,女生们也是恨不能把时软捧到天上去。
毕竟能和沈郁这样住在云端里的人在一起,纵使是时软这样的凡人也被染上了仙气。
时软在一片虚情假意的吹嘘中只觉得头脑发昏,她急需新鲜空气,再在餐厅里待一秒她就要吐出来了。
甲板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域,湛蓝的海水在阳光下反射出旖丽的波光。
身边总算是没了那群人的吵闹,时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就在她长舒一口气的时候,身边忽而有脚步声靠近。
时软起初以为是沈郁,但那道脚步只停在她身后,并未再上前。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响,时软心下生出了几分疑虑。
她回头。
邱仁森正站在离她不过几步远的地方。
他逆着光,面目被一层阴影笼罩着,不甚清晰。
见时软回头,他朝她露出了一个有些诡异的微笑。
时软见是他,眉头立刻皱起,“你有事?”
“没。”邱仁森说着,朝她靠近。
此时的邮轮还在前行,周围全是茫茫海域。
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个,时软莫名担心他会伸手把她推下去,他一上前,时软便警惕地往旁边退开两步。
邱仁森看见她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面色如常地站到她身边,似是完全不介意她刚才的防备。
他将手里的水杯递给她,另一只手上还躺着一颗白色的小药丸。
“这到公海还有一段距离,吃颗晕船药,后面会好受些。”
晕船药?
时软看一眼他掌心里白色药丸,再抬眼看向邱仁森的时候,她眼里的温度跌至了冰点。
“你怎么知道我晕船?”
前世的邱仁森知道时软晕船,是有次程又晴非要拉着他们去海边坐快艇,结果时软吐得天昏地暗,胆汁都差点吐出来了。
后来她实在精神不济,未免打扰他们游玩的性质,时软主动提出让他们自己去玩,她就在沙滩上坐着就好。
于是整整一天,她就坐在沙滩上吹风,数螃蟹,不时抬眼,看着程又晴和邱仁森笑得一脸甜蜜。
她还傻乎乎的觉得,看他们玩得真开心。
然而不出意外的,那天三个人的行程费用,是她出的钱。
而今的邱仁森,根本没有和时软单独相处的机会,时软也很确定她没有对他说过自己容易晕船的事情。
但他这会儿竟然拿着晕船药追出来了。
时软怀疑的视线并未让邱仁森露出更多破绽。
他仍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轻声说:“乔艳艳说你不舒服出来吹风,我就猜你可能是晕船了。怎么,猜错了么?”
时软冷然看着他脸上虚伪的笑意,原本已经压下的恶心感又开始在胃里翻腾。
见她不说话,邱仁森淡淡收回手,斜身靠在栏杆上,“你好像很讨厌我?”
他说着,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白水,温声地道:“可我记得,你从前说过喜欢我。”
从他嘴里吐出喜欢这两个字,时软只觉得可笑。
“你记错了。”她冷冷转身,“我要去休息了,你自便。”
“小软。”邱仁森叫住了她。
时软背影一怔。
他叫她什么?
小软……这是从前邱仁森对她的昵称。
现在的邱仁森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说……
邱仁森满意地看着她僵直的脊背,唇角勾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小软。
“告诉我,你现在真的不爱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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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邱仁森叫她小软开始,便有一股无边的森冷从时软脚跟开始向上蔓延。
那寒凉的气息像是一只冰凉的大手,顺着脊椎骨爬到时软的头顶,然后猛地灌注进她的灵魂,让时软禁不住瑟缩一下了肩膀。
头顶的太阳好像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和热,身边咸腥味的海风将时软眼前的世界整个都涂成了灰色。
‘小软,别
怪我。’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最爱我的,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拿那件事来威胁我。’
‘其实你也不想看见我身败名裂的是不是?’
‘小软,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所以,请你带着对我的深沉的爱去死吧。’
‘今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你。’
所有的感官在瞬间关闭,时软的耳边一直回荡着临死前最后听见的那道声音。
那是邱仁森。
是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躺在肮脏地面的时软,用最温柔的嗓音说着最可怕的话。
程又晴那辆藏蓝色的suv猛地撞向时软的身体,仿佛整个人都被撕碎了一般的疼痛感让时软禁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啊——!”
她叫声凄惨,邱仁森却笑得愈发开心。
他上前,若无其事地环住时软的肩膀,没有温度的掌心在她背后轻柔地拍抚。
“小软,所以,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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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郁和船长商量了一下航线,将原本计划的游岛计划取消,“翱翔”号邮轮会在公海海域上停留两晚,然后返航。
这趟出游原本的计划就不是为了玩,他只是想确认一些东西,也顺便替时软出口气。
时软说他记仇,沈郁承认。
他永远也忘不了昨晚的时软,露出了那样哀伤神情的时软。
他无法将她从过去的遭遇中拯救出来,但他可以让时软看见曾经伤害她的人,是怎样为当初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这艘游轮的控制室在顶层,船长正在面前和沈郁说着话,但阳光晃过来的某个瞬间,沈郁的余光却透过面前的玻璃窗户看见了三层甲板上站着的两个人。
从服饰判断,其中一个是时软。
她身边是谁?
沈郁眉头一皱,起身拿起旁边的望远镜,刚刚望过去一眼,他只来得及看见时软痛苦抱着脑袋的姿势。
心下一紧,他立刻扔了望远镜往外冲去。
甲板上,邱仁森还在时软耳边细声地说着什么。
时软的精神不断崩塌,临死前的一幕幕都在她脑中不断闪现。
妆容精致的程又晴,满面冷漠的邱仁森。
四肢在地上被拖行的痛感,破碎的脏腑在她身体里晃荡,她甚至看见了小腿断骨穿出皮肤,露出血管和白色的神经……
好痛,她好痛啊……
时软一再被意识海中的画面刺激,她弯下腰,想要将自己蜷起来。
却不知她弯曲的脊背正好让邱仁森能轻松地将她抱个满怀。
邱仁森嗅着她身上清幽的香气,脸上露出了近乎狂热的痴迷。
他闭着眼睛,带着时软在回忆中畅游。
他不断提醒着时软曾经有多爱他,爱到曾想不顾一切地把自己全都奉献给他。
“小软,还记得么?你在那个不堪的家里告诉我,你
想把第一次给我。因为你爱我,爱到可以为我去死。”
“那时候是我傻,明明你已经将自己送到了我嘴边,可我却没能下得了手。
“小软,从前都是我不好,没能将你的心牢牢把握。那么现在,你还愿意,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么?”
邱仁森的嗓音像是恶鬼的低语,每一句都带着令时软贸然骨悚然的阴寒。
他想把时软拖入地狱,想让她重堕深渊。
时软想跑,可她动
不了。
面对邱仁森,尤其面对过去的邱仁森,她的畏惧和软弱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恶心的气息近在咫尺,可时软从手指到脚趾都冷硬得无法动弹。
怎么办,她好害怕。
她好怕。
有没有人能来救她,她还不想死。
她不想回到那个肮脏的角落,她不想再被邱仁森用这种恶心的声音猥亵……
好想吐……
她发着抖的瑟缩让邱仁森身体里的兴奋膨胀了数倍。
此时四下无人,所有人都在二楼的宴会厅里用餐,没人会出来。
他可以现在,就把时软按在这里,按在一望无际的海面,跟随着海浪的起伏,在她身体中起舞。
“小软……呃!”
就在邱仁森准备贴到时软身上的时候,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好似从天而降,邱仁森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衣襟被人大力揪住。
咽喉处传来的压迫感瞬间切断了他的呼吸,疼痛刺激着他想要呛咳,但他咳不出声。
后背被怼到了栏杆上,正要硌在了腰后受伤的地方。
他痛哼一声,眼前的画面终于清晰起来。
沈郁一脸阴沉的肃杀站在他面前,卷起的袖口露出了因用力而紧绷的小臂肌肉。
他微垂眼帘看了眼歪倒在一旁的时软,再抬眼看向邱仁森的眼眸中满是黑色的狠戾。
他冷冷开口:“你想死?”
邱仁森看见他,眼中先是出现了一阵慌乱恐惧,紧接着却又是怨毒憎恨。
但这样的表情变化太快,面部肌肉来不及调整转换,沈郁便只看见他眼角抽搐了两下,接着便听见他发出了一阵桀桀怪笑的声音。
“笑什么?”沈郁蹙眉问完,才想起他正被自己扼着喉管,说不出话。
但此时并不是和他废话的好时候。
将邱仁森猛地挥到地上,看着他捂着喉部发出强烈的呛咳,沈郁再不与他多言。
他转身,将一旁的时软打横抱起,什么话也没再说,带着她大步向船舱内走去。
甲板上的邱仁森看着他们离开,那双原本温润的双眼中迸射出了可怕的晦暗光芒,涨成猪肝色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近乎疯狂的笑意。
沈郁,呵呵,沈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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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翱翔”号一共有三十二间舱房,其中两间总统套房在四层。
时软和沈郁各占一间,而其他人都住在一层的
普通舱房内。
是以整个四层只有他们两个。
此时是午饭时间,所有人都在二楼的宴会厅内。
沈郁抱着时软回到他们的房间,没有一个人看见。
不知道刚才邱仁森都对时软做了什么,她此刻浑身冰凉,四肢不停地发抖。
“好冷,好冷……”
时软一直说冷,沈郁便将她放在床上,拿来两床棉被将她裹好。
柔软纯白的床品上,时软只
露出了一张脸,脸色与枕头一样苍白。
她哭了。
通红的眼眶不断有眼泪滑落,可她没有表情。
只是微微颤抖的眼睫与发丝在诉说着她的无助。
心下紧缩的疼痛再度将沈郁包围,他倾身把时软抱紧,侧脸紧贴着她的脸颊,试图给她更多的温暖。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轻轻吻她的脸颊和眉眼,想将她从那可怕的幻境中拉出来。
窗外是蔚蓝的海面,蓝天和白云干净又清透。
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让整个总统套内的变得明亮而温暖。
一直到被沈郁强制性地捂出了一身汗意,时软才终于不再发抖了。
他身上淡淡好闻的海盐香气,合着棉被上清新的气味,安抚了时软崩溃的神经。
她动了动眼球,颤颤地伸出手,抓住了被子外沈郁的大手。
感觉到她的动作,沈郁一怔,立刻撑起身子来望着她,忧心望着她:“时软?”
时软的目光慢慢在沈郁脸上聚集,看清他黑眸中盛着的担忧时,时软心头一酸,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唇边溢出来,直叫沈郁的心登时揪了起来。
“沈郁,我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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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之后,宴会厅里的人到处都找不到沈郁和时软,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还处在兴奋里的男生女生们撺掇着彭子奇,说想四处玩玩看看,反正沈郁说了,在船上他们想干什么都可以。
彭子奇犹豫了一下,觉得没有沈郁的允许他们随便玩会不会有点不好,但其实他内心也是很想解锁这船上的游乐设施的。
又四处找了一圈,还是不见沈郁人影,拗不过周围这么多人期待的视线,作为队长的彭子奇最终还是点了头。
十几个人很快就在船上散开,各自找活动去了。--
时软不在,女生们便想叫着程又晴和她们一块儿,但刚刚散开没一会儿,程又晴也不见了。
阿彩在厅内找了一圈,没找到她。
乔艳艳过来叫她的时候,阿彩奇怪地问:“你看见又晴了么?”
乔艳艳答:“没有啊,她刚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