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读出她脸上表情,笑了笑,他亲自给林温系上安全带,将人绑紧了,没给林温民主的权利。
没多久就到了医院,雨已经停了,周礼把人带下车,让她在住院部的花园里自己玩一会儿。
周礼独自上了楼层,找到覃胜天的病房。
覃胜天没躺床上,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听着电视机里的新闻,一边翻着财经杂志。
这期杂志有周礼的一个访谈,篇幅占比不算大,但以周礼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以及他“毫无背景”的身份,能上这本杂志,实属本事了。
周礼在访谈中主要谈了谈他对近期几个金融问题的看法,少部分内容讲了他的求学经历和工作经历,但只字不提他自己的出身和家庭情况。
没什么人知道他是周卿河的儿子,更没人知道他是覃家的外孙。
“外公。”周礼进门。
“来了?”覃胜天继续翻着杂志,头也没抬地问道,“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不就是工作。”周礼坐到单人沙发上,问,“您身体什么情况?”
“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胃不太舒服。要是不说严重一点,你也不会乖乖过来。”覃胜天看完了最后一段报道,放下杂志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你还忙什么工作,辞职这点小事这么难办?”
桌上有几样水果,周礼随手拿了一个橘子,边剥着皮消磨时间,边道:“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我对坐办公室没什么兴趣。”
覃胜天道:“那你是只对子承父业感兴趣?”
“现在这年代,不兴子承父业这一套。”周礼看向覃胜天,意有所指,“也不兴世袭这一套。”
覃胜天冷哼:“你这话不用再说了,我创立的集团,为什么要让外姓人来接管!”
周礼说:“我姓周。”
覃胜天道:“所以我让你改姓!”
周礼笑了笑。
覃胜天十五岁时白手起家,一手创立覃氏,现年已经八十二。
他事业上成就无数,但家庭经营不善,并且某些方面的观念始终继承自迂腐的老一辈。
周礼道:“我昨天碰到了表姐,她就没个休息天。”
“所以呢?”
“她比我更合适。”
“哼,你这话不用再提。”覃胜天抬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确实重男轻女,但我不看好她,并不单单因为她是女人。她到底是我的亲孙女,她要是有足够的能力,我也不介意让她来接班。”
覃胜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绕着病房慢慢走着,说道:“如果不遇到什么大事,她的能力确实足以掌舵覃氏,但一旦遇到大事,我放不了心。”
周礼说:“您或许看低了她。”
覃胜天提醒:“她做事太急,不够耐心,没有沉淀,一旦她被逼到死胡同,她就会做错事,十几年前她是怎么对待她父亲和哥哥的,你忘了?”
十几年前,覃茳尤二十一岁,把她的父亲和她父亲带回家的私生子,送上了同一个女人的床。
“商场无父子,我不会反对她对付人,想得到就自己争取,我反而十分看中她的进取心。我当年也如了她的意,把那两个人都撵到了国外。只不过她始终不认为她用错了手段。”覃胜天沉声道,“我不说自己多光明磊落,但我能把覃氏做到今天的地位,手上就没沾过龌龊,我白天吃得下,晚上睡得着,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覃氏要想长久,掌舵人就必须身正!”
周礼跟在覃胜天边上,慢慢走到阳台。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雨,雨丝打得树叶乱颤。
树底下的人双手遮在头顶,小跑向远处的一个凉亭。
周礼看了眼腕表,她已经等了二十分钟。
周礼慢慢吃着剥好的橘子肉,听覃胜天说完最后一句话:“我今天上医院,确实没有大碍。但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今日不知明日事,我必须要做好安排了。”
雨说下就下,也没点预告。林温本来在花园里逛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浇了个正着。
她从大树底下再跑到凉亭底下,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张纸,擦拭身上淋到的雨水。
擦完水,林温坐到凉亭椅子上,一边查看工作群的信息,一边手指卷着发尾。
她两耳不闻凉亭外,突然一瓣橘子杵到了她嘴前,她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橘子又一杵,堵住了她的嘴。
林温抬头。
周礼说:“我刚尝了,挺甜。”
林温嚼着橘子点点头,问道:“都好了吗,回去了?”
“嗯,回去了。”周礼看天,“等雨小了再走?”
两人等了几分钟,雨一直没见小,周礼把手上的橘子肉都喂完了,林温抿了下甜滋滋的嘴唇,商量道:“别等了,停车的地方也不是太远。”
两人站了起来,一齐往来时的路跑。
草坪柔软湿润,雨中泥土芳香,花园里除了奔跑中的一高一矮,再没有其他人。
上了车,白色纸巾乱飞,一高一矮都成了落汤鸡。
周礼脖子上黏到了纸巾碎屑,林温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想给周礼拿下来。
碎屑黏得牢,她第一下没成功,改用指甲去抠。
两人贴得近,周礼顺手把她有些湿的头发拂到耳朵后。
“对了,你之前想说什么?”周礼忽然问。
“什么?”
“你说齐舒怡跟你提到我爷爷奶奶。”
“哦,”林温想起来了,她道,“齐舒怡说你爷爷奶奶现在在港城,以后会出国。她说你爷爷奶奶说,你以后也会去国外定居。”
周礼:“嗯。”
林温抠下了碎屑,捻在手指上,顿了顿,抬眸看向周礼。
“你想不想出国?”周礼问。
林温摇头:“不想。”抿了下唇,她道,“你之前在办离职,不是像袁雪说的有好去处,是为出国做准备?”
“我现在也还在办离职。”周礼说。
“……”
林温心往下沉,纸巾碎屑被她捻得更碎。
“但不是为了出国。”周礼把她另一边头发也拂到耳后。
他打开副驾前面的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两只小盒子,一只盒子里是玉观音,一只盒子里是玉弥勒佛。
这是在寺庙时,林温洗碗,他闲逛的那会儿买的。
他跟买乌龟的肖邦一样,都是无神论者。
老僧人说,男戴观音女戴佛,男人脾气躁,女人度量小,让女人戴佛,可以酝养出宽广的胸襟。
周礼觉得这不适合林温,但观音又是意在让人性情柔和的。
林温已经足够柔和,相比之下,她还不如戴佛。
林温两边头发都已经被他拂到了耳后,他扶着林温肩膀,不让她动。
摘掉了林温脖子上的戒指项链,周礼把玉佩给她戴上。
温润的玉佩像极了这时节的雨,沁沁凉凉印上皮肤。
车外风雨如磬,草叶飞扬。
车内幽宁清香,是花与净土。
周礼亲了亲林温戴上玉佛的脖颈,低声告诉她:“我不走,佛祖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