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铮目光逡巡,打量四周,发现自己位处一间小殿之内,左侧有软榻,右侧是书案,身前则立着一只瘦长的、被红绢布遮挡的玩意儿。
“醒了?”娇声熟悉。
梁铮勾唇,嗯了一声,连头也未回。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极轻,似是赤足踏在软毡之上。
李含章紧裹大氅,快步来到梁铮面前。
她披发,下颌高抬,脸庞浸于火色,满是不可一世的矜傲。
小巧的耳尖冒出发丛。
微微透着红,绷着难察的娇怯。
显然是初次有如此行径。
梁铮不作声,只抬眸看她,长目弯得促狭,似与平常的沉稳和玩味没有两样。
见他这副样子,李含章越发愠恼。
她朝他走近几步,仍保持着距离,轻轻踢了他一下。
“就知道笑。”她恨恨道。
都被她绑起来了,还在这儿笑。
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
梁铮咧嘴,笑得变本加厉:“见着你高兴。”
倒是对自己当前的处境只字不提。
“呸!”李含章斥他。
像是梁铮这话里带了风、吹着她,她紧了紧柔臂,将大氅拢得更严实些——本就什么也瞧不见,这下更是连半点缝隙也没有了。
她又骂,咬字都像烫嘴:“不要脸。”
“好卿卿,是你捆了我。”梁铮挑眉道,“哪里是我不要脸。”
李含章身子一僵:“你!”
梁铮笑得愈发慵懒:“我什么?”
“我好?我讨你喜欢?还是……”
他在军营里野得惯了,没了边儿的坏话接连往外冒。
李含章站在原处,气得小脸通红,实在恼得不行,想张嘴骂他,却一句都没蹦出来。
真要说,她哪里是梁铮的对手?
哪怕将肚里的词儿都掏空了,也是讲不过他的。
但、但不行!
她得打起精神才对。
自打发现了小包裹里的奥秘,她就下定决心,要让梁铮这花花肠子吃点教训,不能老是变着法儿来欺负她。是以伙同画屏,趁人放松警惕,用一包蒙汗药迷倒。
为了把梁铮结实地束在椅上,画屏可使了好大的劲儿呢。
她是来好好教育他的。
可不能反而叫他占了上风!
李含章清了清嗓,漂亮的脸蛋又端庄起来。
“梁铮,你听好了。”
她绷着神情,脸颊泛红,煞有介事道。
“本宫想了个罚你的法子!”
梁铮闻言,眉头上挑。
小孔雀为何突然要罚他?
他自诩这阵子的表现还算不错。
未及梁铮发问,先听面前衣物徐徐窸窣。
绢丝细腻,在纤瘦的足踝边堆拢,火色漫过其上,银纹流光四溢。
纤长的颈裹着柔软的绢段。
珍珠因蚕丝相缠,柔顺地向下贴合。
稍稍一动,哪怕仅是微风,也不见薄纱轻晃。
唯有珍珠敲响,如擂鼓金玉。
李含章就站在梁铮面前,抱紧双臂,挺直脊背。
身影娇小纤薄,也尤其匀称曼妙。
她生得白皙,不单与珍珠极其相衬,还像是含珠的贝壳,将俏媚衔在眼角眉梢。
连发丝都像是在隐隐透着微光。
李含章颊边的赧色比盛开的丹花更加烂漫。
她侧着颈,偏过半边脑袋,将闪烁的双眸投向梁铮。
“本宫好看吗?”
梁铮目光暗沉:这还用问吗?
可他答不出话,喉头烫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李含章视线向下一掠,又飞快扬起,装作若无其事。
她注意到了梁铮的变化。
小孔雀得意洋洋,梨涡盈盈而弯。
梁铮的反应正中她的下怀。
对不听话的狼,就不该让他叼着肉。
“驸马不答话。”
她扬起下颌,独属于金枝的娇矜显露无余。
“是本宫不够好看吗?”
梁铮暗自啧了一声。
他已经摸出了她的算盘,叹她竟想出如此毒辣的招数。
看来真是把小孔雀给带坏了。
学得还挺快,不知他是幸还是不幸。
李含章松臂,将手背在身后,又微微抬起足跟、很快回落在地。
随着她的动作,珍珠串线摇晃碰撞。
“这样呢?”她歪了歪头。
“驸马,本宫有变得更好看些吗?”
听出她话语中的挑衅,梁铮紧紧锁视着她,视线异常沸热。
李含章越发志得意满。
她旋过身,悠哉哉地背对梁铮,朝向那被红布遮掩的物件,以小手轻轻揭开布匹——竟是一面抛过光的高大立镜。
这是她特意相中的小间:名为“隔岸观火”,其中有榻有案也有镜。
毕竟,她也很好奇自己的模样。
此刻当真看见镜中的倒影,李含章依然羞得面颊一灼。
混账,这是常人能想得到的吗?
得亏她聪明,要不然准得中这坏家伙的套。
不过……虽然害臊,但这珠子的材质确实不错。
李含章站在镜前,认真又腼腆地打量起自己,甚至转了几圈、将着身的样子里外瞧过。
也不知花了梁铮多少银两。
小孔雀心情正好,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
应当不便宜,他有这么多钱吗?
还没想出什么,木椅先挤出“吱呀”一声细响。
强硬的力道自后方推来。
李含章反应不及,猝然被压上镜面。
“呜!”她冻得肩颤。
梁铮的气息就在耳后:“好玩吗?”
他不知是何时挣开了麻绳,俯首向她,在颈侧吻过一下。
李含章顿时身骨发麻。
按在镜上的手也微微发着颤。
无需回头,她就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明烈的逼视。
方才还沾沾自喜的小孔雀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乖卿卿,耍人耍得高不高兴?”
梁铮嗓音低哑,沉沉的笑被纳在话梢。
“是不是也该换我玩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