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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3)(2 / 2)

李含章难得没有生气。

反而坐在北堂、不紧不慢地绣花。

她只想自己虽然不懂养鸟,但到底是对梁铮提了要求——既然有要求,那他多花些心思去准备,倒也合情合理。

刚好她心血来潮,想做些女红,便借此打发时间、等等梁铮。

待到傍晚时,北堂的门被人敲响了。

李含章正绣着鸳鸯,听见敲门,手腕一抖,险些扎着指尖。

才放下不久的一颗心,又紧绷绷地悬了起来。

要、要来了吗?

李含章放下手中的小绣绷,自榻上起身。

她有些犹豫,在原地埋头站着。

当真踏出这一步,那……她的清白就要没有了。

咦,等等。似乎哪里不对?

为什么要说是她的清白没有了呢?

李含章如梦初醒。

分明是梁铮叫她看了去,又不是她坦给梁铮看。

真的应当觉得害臊的人是梁铮才对!

她在这儿害羞个什么劲儿呀?

“卿卿?”梁铮唤她。

像是一声提醒。

李含章拿定信心,拍了拍桃包似的脸蛋,走到前厅,缓缓打开木门。

梁铮的身影显露出来。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提着一只做工精致的酸枝木鸟笼。

笼架上,蹲着一团黄褐色的画眉鸟。

毛茸茸的,眼珠乌黑,眉纹雪白,不及人巴掌大。

李含章愣住了。

“卿卿,好看吗?”梁铮小心翼翼。

他伸臂,将鸟笼送往李含章面前:“你看看,喜不喜欢?”

鸟笼摇晃,画眉鸟目光一转。

与小孔雀大眼瞪小眼。

梁铮对禽宠毫无兴趣,只是想起魏子真的提点,才向李含章提出养鸟。

他原先没抱希望,却见李含章美目含情、柔顺如兔,顿感自己摸着门路,遂在东市灵禽阁逗留许久,终于相中这只小小画眉。

“这是灵禽阁里最好看可爱的一个。”

梁铮扫视那笼中小鸟,沉吟道。

“画眉擅于鸣啭,平日喂些草籽野果,也不麻烦。”

话语至此,李含章始终没有声音。

梁铮觉察到她几分异样,心间不由忐忑,转目望去。

只见李含章身子绷直,嘴唇紧抿,面颊尽染红潮、更胜牡丹。

她眼帘低垂,微颤的长睫捎夹水光,甫一眨动,泪珠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梁铮慌了:小金枝怎还哭上了?

还没等他开口发问,李含章细臂一夺,自他手中飞快地接走鸟笼。

“本宫很喜欢。”她抽噎道。

随后,小人儿别过身,提着鸟笼,一头扎进屋子。

“啪。”

木门被合上。

梁铮又一次站在冷风之中。

李含章委屈极了。

她将鸟笼置上茶案,匆匆奔入寝室。

自暴自弃似地,将瘦弱的小身板砸进软榻里。

“啾啾——”

极不合时宜的两声啼鸣。

李含章呜的一声,埋头涌出泪来。

梁铮所说的养鸟,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

她怎会生出那样的念头?

如此不知廉耻!

李含章翻过身,抬起手臂,恹恹地掩住面颊。

湿漉漉的双眼被遮起,温热的泪漫上指尖。

她莫名感觉,自己被梁铮抛弃了。

不是郎情妾意,是妾有意、郎无情。

他都亲过她的手了,却只有她对他生出了别的心思。

好可耻,太可耻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像她了。

李含章哭得没了力气,将哽咽声悉数吞入喉中。

她羞愤、无助、迷茫、又恐惧,仿佛母亲对情爱的卑微渴求随时会在她身上重演。

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要变成那样。

明明是梁铮买来这本书,也是梁铮说他真心同她好。

为何只有她——只有她一人,浮想联翩?

李含章躺在被褥上,涣散地望着榻顶。

北堂外悄无人声。

她并未留意,男人高颀的身影在门外停留了很久。

李含章一直躺到了入夜。

她哭得太久,双眼肿如桃核,全然没了平时矜傲的神气,指尖都使不上劲。

期间,元青来唤她用晚膳。

可她实在打不起精神,只随意推辞过去。

屋外的夜浓浓地沉降,北堂内没有丝毫烛火。

晚风很烈,呼呼地刮上窗纸。

在一片黑暗之中,李含章渐渐稳住了情绪。

可她的脑袋仍是麻木的,暂时没有心思去回想今日的前因后果。

时间点滴流淌,黑夜越发深浓。

梁铮一直没有来。

李含章的身边空无一人。

慢慢地,她自榻上支起身来。

月光清亮,冷冷地盈满了置放地面的绣鞋。

她的目光匆匆扫过,被那煞白的光华晃着,不由地眯起双眼。

李含章感到孤独,也感到想念。

梁铮为何没有来呢?

她已经准他搬入北堂,为何睡上一宿,他就不再来了?

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他的心里……仍有属于她的一部分吗?

这点微薄又渺小的心意好似浮萍,在广袤的天地中不定地漂浮着。

或许并非没有落脚之所。

只是她不敢降落、生怕一脚踏空。

她的母妃煞费苦心,只为自三千弱水中脱颖而出,换来帝王的宠爱。

母妃在寝宫里苦苦守候的模样……

会和现在的她如出一辙吗?

在从前的十余年里,李含章缺失太多。

那个守候窗边的小姑娘,始终蜷缩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

是梁铮造访了她的世界、引起了她的关注。

于是,一点盼望与期待在心尖烧灼起来,宛如春风卷动烈火。

可她忽然害怕了。

她怕这绝无仅有的一点光也要熄灭。

李含章坐了片刻,从薄薄的冷月中回过神来。

她没有睡意,便潦草地拢上狐裘,准备到中庭里走一走,权当散心。

行至门边,李含章脚步停顿。

她耳尖微动,捉到屋外极轻微的异响。

“扑——”像泥土翻盖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极富节律。

中庭有人在。

李含章呼吸微滞。

可很快,她冷静下来。

李含章裹紧肩头的狐裘,将丝绳在胸口系上小结。

她扬手、展臂,北堂的大门缓缓启开。

白月如冰泉倾泻。

曾经空荡、可供人舞枪的中庭,如今矮树遍植。

一团又一团的红梅紧簇相挨,青涩又浓烈地吐露着丹红的瓣蕊。

梁铮手执铁铲、站在树下。

他浑身泥尘,靴尖脏污一片,发现李含章时,神情顿生错愕。

晚风骤然拂过。

梅枝抖动,沙沙作响。

挺拔的男人置身于纷飞的梅雨之中。

李含章就立在北堂门前。

她望着他,双眸满是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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