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起誓:“有我。”
此时此刻,他全不在乎李含章能否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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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铮翌日醒来时,李含章还在沉睡。
她怕冷,原是背靠梁铮的胸膛、窝在人怀里,睡着睡着,就转了个面向。
对梁铮而言,这无疑是幸福的负担。
他才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李含章严丝合缝地贴着,一低头,衣下的丰盈就映入视野——还有条穿出中裙的细腿,正紧紧地勾着他。
梁铮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沉默着移开视线,轻轻去掰绕在后腰的小手。
换来了小妻子不满的哼哼唧唧。
小金争醒得比他还早。
直愣愣地抬,险些打着怀里的小孔雀。
梁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自李含章连搂带抱的束缚中脱身。
就这样都没将李含章吵醒——她的呼吸声依然轻缓,相当有节律。
见她如此,梁铮心头残留的郁悒才得以纾解。
凝视了一阵小妻子的睡颜后,梁铮洗漱更衣。
天还蒙蒙亮,将军府里静悄悄的。
梁铮在军中多年,对时辰的讲究堪称严苛,从来都是府中最早起的一个。
他在中庭练了一套枪,又到厨房将早膳备在灶上。
尽管诸事如常,可他多少漫不经心。
李含章昨夜的话在他耳畔挥之不去。
不能让她就这样沉下去。
得找个法子才行。
梁铮思考片刻,用飞鸽向楼宏明传去简讯后,牵马离开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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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铮策马直奔西市,一路前往张家楼。
他远远就看见,魏子真正站在楼外,手执笤帚,认真地扫着路面。
为了不让马匹扬尘、给人再添麻烦,在数十步外的老树之下,梁铮翻身下马、拴好青骓,独自向张家楼与魏子真所在走去。
听见脚步声,魏子真抬起头。
见是梁铮,他神色一讶:“来这么早?”
“没有萝卜糕,楼里还没营业呢。”
“我不买。”梁铮挑眉,“是有两件事找你讨教。”
“讨教?”魏子真挠头,“大名鼎鼎的镇北将——”
梁铮面无表情,作势挥拳。
吓得魏子真把恶心人的后话吞了回去。
魏子真将笤帚往门边一靠:“行,先说更要紧的。”
梁铮点头,单刀直入:“我或许会与李含章去一趟永庆村。”
永庆村三字入耳,魏子真瞠目结舌。
震惊之余,他上下挪动目光,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梁铮。
梁铮双臂抱胸,泰然自若。
“你是不是疯了?”魏子真猛地攥住梁铮的衣襟。
他咬牙低声道:“不怕还有第二个刘岱?”
梁铮心里清楚,魏子真的担心不无道理。
在上京权贵眼中,他只是个横空出世的泥腿子、格格不入的刺儿头。总归有人想挖出他的来处,借此做做文章。
他扯了扯嘴角,不算在笑:“随他们去。”
魏子真知道拗不过梁铮,悻悻地松了手。
他无奈地摇头道:“你自己去便罢,带上长公主作什么?”
与梁铮相识已久,他自然知道:哪怕多年过去,在困扰梁铮的梦魇中,依然留有永庆村与丹云寨无辜受害之人的影子。
于梁铮而言,永庆村早就不是普通的村落,更像是心魔所在。
哪怕是同他这位老友,梁铮也很少谈及这段往事。
可如今的梁铮,竟然动了带李含章一起前往永庆村的心思。
梁铮望着魏子真。
神情静得像一汪深潭。
他别开眼,隐去须臾的悲恸,答道:“我只是想带她去看看。”
带那个倨傲又脆弱、深深囚禁着自己的小孔雀看看。
看看如今的他,怎样直面过去的苦难。
不论如何,永庆村是他生长的地方。
他愿意在她面前将自己剖开、与她共同面对一切。
他想用破碎的过往,去换来她抛下旧事的勇气。
只有与往事和解,前路才毫无负担。
魏子真听罢垂首,良久没有回答。
许是为了活跃此刻凝重的气氛,梁铮耸了耸眉峰,若无其事地添了一句:“若永庆村还是个鬼村,我就不带她去了,省得吓着她。”
魏子真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梁铮一眼。
他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说你是个蠢驴,一点也不为过。”
像是着了李含章的道,恨不得把心肠扒出来给她。
梁铮咧嘴笑起来,少见地没回呛。
魏子真摆手,将永庆村一事翻篇过去。
他边开口,边去拾门边的竹笤帚:“说第二件吧。”
梁铮点头,遂问道:“你与张虎娘成婚后,平日都在做些什么?”
魏子真捡笤帚的手一顿。
这话题之间的跨度也太大了吧!
他回过头打量梁铮,瞧见那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局促地挠着眼角。
哪里是恶狼啊。
明明就是情窦初开的大犬。
魏子真把幸灾乐祸的笑忍了回去:“这话问的,你想和长公主做什么?”
梁铮脸色微红。
魏子真:……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打住,我不想听。”他及时止损,“你想借着一些日常活动,与长公主增进感情是吧?”
梁铮点头如捣蒜。
孤狼难得乖顺、虚心求教。
魏子真见状又道:“这样,你去点墨书行,叫掌柜往将军府送一本《鸳鸯三十六事》。”
梁铮皱起眉头。
鸳鸯三十六事?
怎么听着怪里怪气的。
瞥见梁铮将信将疑的神情,魏子真白他一眼:“你爱信不信。反正那书里记载了不少夫妻间的日常,什么养鸟啊、赏花啊,多的是你想不到。”
听见如此绘声绘色的描述,梁铮松动眉关,隐隐流露出些许期待。
可他想起什么,很快又蹙眉道:“我识字少,能看懂吗?”
“放心!”魏子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里头白描图可不少,不愁你这家伙学不会。”
“再不济,你叫长公主念给你听,刚好增进感情嘛!”
梁铮听完,感恩戴德地向魏子真抱拳。
随即立刻行动,转头就走,一个字也不多说。
“哎——”魏子真正要拦。
却见梁铮大步流星、已走出十余步开外。
魏子真露出为难的神情:“话也不听完,人怎么就走了?”
“我还没说要小心和另一本书弄混呢。”
他搓了搓下巴,短暂又敷衍地想过一遭,发现自己确实懒得追人。
倒也罢。弄混了就弄混了吧。
说不定……也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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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中堂读书的李含章,突兀地打了个喷嚏。
她将书平放在膝间,擒起帕子,轻轻地擦了擦鼻尖。
是染上风寒了吗?
也不太像。是被贼惦记了?
难不成……是梁铮?
李含章小脸一红。
铁定就是这个坏家伙。
她今晨醒来时,昨夜的经历已不甚清晰,只记得自己和梁铮睡在同一个被窝。
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感觉竟然非常不错!
原来这就是夫妻之道吗?
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心情就会莫名地好。
也不知道梁铮去哪儿了,是不是今日的情绪也和她一样好。
他最好心情不错!
要不然她会很生气的。
“长公主!”
李含章正浮想联翩,元青的声音忽然就冒了出来。
小姑娘抱着一只黄纸包,快步走入中堂,来到李含章面前。
元青刚要开口,却见李含章双颊通红。
遂眨眨眼道:“长公主,中堂这炭是不是烧太旺啦?”
“咳。”李含章将膝间的书放在案上,故作镇定,“正好,不必调整。”
她轻轻点了点元青怀中的纸包:“这是什么?”
“噢,对,我就是来给您送这个的!”元青将纸包呈给李含章,“方才,点墨书行的伙计送了这只包裹来,道是将军今日在书行内订了里头的书。”
什么?梁铮去书行买书了?
李含章神情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一面接下纸包,一面回道:“本宫先看看。你去忙吧。”
元青应声退下。
李含章低眸,打量着这严严实实的纸包。
不愧是上京城最为悠久的书行。
连包书的纸也选用了上好的楮皮纸,如此坚韧。
不过……怎么包了这么多层?
李含章从前也到点墨书行订过书,确实从未见过有书被包得如此厚重。
她取下金钗,小心地裁开楮皮纸。
内里的书很快钻出一角。
李含章捉住那角,拂落外层的黄纸。
一本平平无奇、些微泛黄的小册缓缓显露出来。
对照着封面,李含章喃喃念出书名:
“鸳鸯三十六……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