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衣没有说话,她抬眼看着薛今是,伸手将头上的发冠摘下,耳侧垂落的头发被整理好,唐梨在她的示意下松手。
随后她信手一招,身上的嫁衣开始变化,宽大的裙摆缩小,阴气散开后变成一身男装。
非衣把薛今是簪上的发钗取下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句话一出,立马证实了薛今是方才那话的真实性。
此刻,“非衣”已经不再是女性模样,长衣长裤,及腰的长头发变成短到耳旁的碎发,脖颈中央微微凸起,分明是男人的特征。
这么一瞬间,即使五官没有变化,但他却从之前的样子,变成了男人!
薛今是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原本没猜到,但你刚才露了个破绽。”
裴少爷抬眼:“什么破绽?”
伸手点点自己喉间,薛今是道:“你刚刚唱的曲。”
他轻哼了一声,嘴里出来的正是对方刚才的调子,最近正好学到《游园惊梦》这一段,裴少爷在台上出声的时候,薛今是就发现了不对劲。
面对这几乎是复刻他的调子,裴少爷:“没想到你也懂戏。”
他咳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薛今是颔首。
“裴园大门墙上写着,非衣是一位在戏曲上造诣很深的大家,你自称非衣,但这段却没唱出大家的韵味,即使我对戏曲了解不深,也能听出不对劲。”
于是疑惑就这么产生了。
对方这么敏锐,是裴少爷没想到的。
他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听他问起这个,薛今是裂开嘴一笑,道:“我猜的。”
“最开始你说名字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二字合在一起,就是个‘裴’字,当时已经有了怀疑。”
说到这里,薛今是又摇头摊手:“不过很可惜,后来在裴园墙外看到‘非衣’的生平,给我造成了一定的迷惑性。”
他道:“既然‘非衣’的确存在,那么裴少爷信口说个假名字的猜测,就算破了。”
裴少爷忍不住问:“既然那时候已经打散怀疑,那你后来又知道了什么,从而确定了我的身份?”
薛今是摸摸下巴,笑了下:“这个嘛……都说是猜的了,无凭无据,你既然不会是非衣,名字又的确这么凑巧……前后矛盾,诈一诈你指不定能得到意外收获?”
他笑眯眯看着裴少爷,双手抱臂习惯性往边上一靠,十分狡黠:“你看,这不就被我诈出来了。”
裴少爷:“……”
没想到是自己没沉住气,给了对方答案,裴少爷沉默了会儿,叹口气。
宴来朝原本没说话,但薛今是往他身上这么一靠,顿时让他肩上一酥,有些不自在。
为了防止自己的异常被察觉,宴来朝顿了顿,找话题道:“既然你杀了鬼新郎,那就是跟他有仇了……但唐梨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薛今是主动进来的目的,就是想救出被困的唐梨,但刚刚唐梨出现后主动抱住裴少爷的样子,看来两人关系匪浅。
鬼新郎死的那一刻,宴来朝和薛今是都在裴少爷身上察觉到了讨债鬼的气息。
讨债鬼往往是生前大仇未报,死后含恨惦念着不肯投胎的鬼。
而裴少爷身上兼具还情鬼的气息……
宴来朝和薛今是的视线都看向唐梨。
很明显,鬼新郎是裴少爷的仇家,而还情──莫非还的就是唐梨的情?
没等裴少爷沉默后解释,薛今是便问:“所以恩人转世是真,只不过转世不是那鬼新郎,而是唐梨?”
他这么猜测,但语气却没多少疑问,显然非常笃定。
果不其然,裴少爷最后点头了。
他手里还拿着薛今是的那支簪子,转身插入不言不语的唐梨发间。
随后阴风四起,唐梨眼神涣散后又凝聚,浑身现代装束竟然变成了一身戏服。
头面穿戴整齐,粉腮朱唇,水袖长长垂到地上,分明就跟裴园墙上的女子扮相近乎一模一样。
这一系列变化只让薛今是眼神微微波动,他侧目看见唐梨脖颈处青紫的勒痕,便听裴少爷开了口。
“之前骗了你们……如果你们想听的话,那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裴少爷加上生前的年纪,确实两百多岁了。
他小时候便被父母抛弃,只记得自己姓‘裴’,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艰难长到七岁。
那一年洪水肆虐,整个镇子都被突然的大水淹完了,他仗着自己皮猴一般的功夫,顺着一处戏园子的柱子,爬到了大水没波及到的戏院三楼。
这家是镇上最大的戏园子,但园主是个非常坏的人,他会打骂门口的小叫花子和老乞丐,也会倚在门口嘲讽路过的人穿着寒酸。
偏偏戏园子里有位名角,嗓子敞亮,声名远扬,戏园子生意一直很红火。
裴少爷因为洪水爬上去,但他却不敢进到里边,只能害怕地缩在三楼的角落里,不然被刻薄的园主看见了,怕是会直接把他从三楼丢进汹涌的洪水里。
那一天半夜,洪水已经涨到二楼的高度,裴少爷又冷又饿。
就在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忽然他被发现了,不过庆幸的是,发现他的不是园主。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看见裴少爷后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善良,咬牙过后就抱起他,将人悄悄带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