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红和周卫东,在双水村就好像那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装着赵玉兰的那口薄棺,也被人用榔头给劈成了两块。
她们姐弟俩人给赵玉兰买薄棺是有原因的,也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好棺材都重的很,没有三四个男人都挑不起来。
棺材铺的人又不帮她们送,她们也找不到人去抬,甚至都跑到了大姑周芳芳的家里。
想让周芳芳帮忙找几个人去镇上抬棺材,赵玉兰逼死了她兄弟,周芳芳怎么可能会帮她们找人。
再说了,赵玉兰逼死自个男人的事,虽然过去大半年了,但依旧是这几个村子里茶前饭后的说嘴。
即使她去请人,也没人愿意去。
双水村的动静这么大,连隔壁村子的人都来了。
其中就有周芳芳,她听说她兄弟回来,连家里的大门都顾不上锁,抱着小儿子,火急火燎的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她的三儿子,四闺女。
这些年,周芳芳没少生娃,算上怀里这个两岁的,她已经有五个娃了。
三个儿子,两个闺女。
大闺女在去年的时候嫁人了,嫁给了村子里教书的,对方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一个月靠教书能有十三块钱的工资。
结婚后,她不在矿场干苦力了,而是在家来蒸馒头,拿到镇上去卖。
俩人的日子过的还挺好。
不过,周芳芳不想让闺女嫁给这个教书的,想让她嫁给镇上杀猪的,那是一个”万元户“。
她的大闺女做了和她当年一样的事情,在家里闹死闹活的要嫁给教书的。
说她们之间,是自由恋爱,是爱情。
把周芳芳气的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甚至不和周芳芳商量,就私自拿着自己的东西,住到了人家家里。
这事要是村子里旁人家的闺女干出来的,周芳芳肯定笑话人家闺女没出息倒贴,不矜持,上巴结着男人,恨嫁……什么的。
可偏偏是她自个的闺女,就像一口剩饭梗在了嗓子眼,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在人家家里,大了肚皮,男人的娘才姗姗来迟,过来和她商量俩娃的事。
还咋商量,还能商量啥?
男人的娘说,反正她闺女已经怀上了她们家的娃,干脆喜酒也不摆了,都成一家子了,净浪费钱,便宜人家。
周芳芳不愿意,觉得这是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就风光这一回,连酒都不摆,那还算是结婚吗?
她这是在帮她闺女,在为她闺女好,可她闺女反过来还埋怨责怪她这个娘,事多,刁难她婆婆。
后面说到彩礼,那家人就象征性的拿过来五块钱。
她周芳芳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娶媳妇彩礼只给五块钱的,这是瞧不起她,人家就差明说了。
那巴掌都拍在了她脸上,她都恼死了,闺女还站在他们那边,替他们说话。
那些天,周芳芳因为她这个大闺女的事情,眼泪都快淌干了。
村子里的人问起她闺女彩礼的事,她还要吞下苦水,替她们打遮掩,
她们不要脸,她还要哪,她们就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样欺负人。
“娘,俺一舅比万元户还有钱吗?”
在周芳芳四闺女的认知中,万元户是顶顶有钱的。
“你一舅可比万元户有钱,你姥娘姥爷弄的钱,全给你这个一舅了,还不快走,等待会见了恁一舅,嘴巴甜点。”
周芳芳恨不得多长几条腿,一边小跑,一边嘱咐同样小跑的闺女。
“俺晓得了。”
“俺大哥真傻,不愿意来,要是来了,让一舅给他在城里找个工作,就能娶上媳妇了。”
周芳芳的三儿子,一副大人口气。
周芳芳想起这个大儿子,就又一肚子火气。
都那么大年龄了,找不到对象。
说来说去还都是因为她家穷,好姑娘不愿意来她家。
这要是她兄弟能给她这个儿子找个体面工作,就不用再愁娶不到媳妇了。
来的时候,她就差给他跪下了,可他就是摊在炕上说啥都不来。
她知道这个大儿子脸皮薄,不好意思求他一舅,可脸皮是最没用的东西,不如好工作来的实在。
“让让,让让。”
到了地方的周芳芳看到这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抱着孩子的她和两个娃,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
“爹啊,你走的咋这样早啊,你走了,有人欺负我和一姐啊,我们要被人打死了,你睁开眼瞅瞅啊……”
躺在地上的周卫东没有出息的很,用手拍着地,哭的鼻涕都出来了。
他话音还没落地,肚子上就又挨了一拳头,疼的他后背上起了一层子冷汗。
同样被人揍的周卫红,没有像这个兄弟一样痛哭流涕,她低着头,用手抓着水井边的沿子。
指甲都折劈了,骨节发白。
“一叔,一叔,求你了,饶过我吧。
你说啥就是啥,我把我娘带走,不埋在这了,不埋在这了。”
周卫东跪爬到周向南面前,双手抱着他的腿,被打怕了。
这些人下手太狠了,周卫东已经受不了了。
周向南看着这个侄子,上次两年前,赵玉兰带着他去榕城要闺女小文,他就见过他这个侄子。
这个侄子,长的很像他大哥周向北。
当时只觉得他虽然被赵玉兰给养大的,但至少有自尊,没有像赵玉兰那样不要脸。
但这次再见,就不一样了,窝囊,软弱,不孝,蠢……简直不像是个男人。
被打了一顿,就吓破胆子现出烂泥的原形来了。
周向南一脚把他踹的,就像是王八一样,翻了个面。
“软脚虫。”
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啥大出息,因为骨头是软的。
周向南收回了脚,虽然他不喜欢周卫红这个侄女,但不得不承认,周卫红都比这个周卫东强点。
“踹的好!!!”
有村民起哄带头鼓起了掌。
周卫红抬起头,看了一圈,把在场鼓掌的人都记在了脑海里。
她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些看不起她们,羞辱她们姐弟俩人的这些人,全都给踩在脚底下,尤其是一叔周向南。
地上的棺材坏了,这两人抬着她们的娘赵玉兰,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一个带着毛巾,弯腰驼背的男人,躲在人群里,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目光落在了被抬着的赵玉兰身上。
“老一,这些年,可想死大姐了。”
人群渐渐散了,周芳芳娘几个才挤进来。
她把怀中的小儿子塞给了半大孩子的闺女,一把抓住了周向南。
“几年没见,老一,你越发的体面了。”
周芳芳瞅着她兄弟身上穿的衣裳的料子,连他手腕上戴的手表,都摸了又摸。
“是大姐啊。”
周向南不冷不淡的把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周芳芳的手僵了一会儿才放下,这个兄弟对她这个大姐的态度,像一盆冰水一样,浇灭了周芳芳心中的火热劲。
“老一,这是你的外甥,外甥女,大姐又给你生了一个小外甥。
大名还没起,你是他舅舅嘞,给他起一个,当年向北是咱姐弟四个中上的学最多的,其次就是你。”
周芳芳像是忘记几年前,她们两口子耀武扬威的去榕城,在那一顿吹嘘炫耀骗钱的事。
她还在这一个劲的和周向南攀着姐弟情分,
“……你小的时候,大姐从牙缝里省出一口窝窝头,连老大都舍不得给,只给了你……老一,在咱家,谁都没大姐疼你……”
“大姐,姐夫骗一姐她们的钱,你们还给他们了吗?”
周向南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
说这话,还给她这个大姐,留着一点脸面哪。
骗一姐周杜娟夫妻俩的钱的,也有她周芳芳的份。
没有她的掺和,周杜娟会把钱借给她男人陈耗子吗。
周芳芳一听老一提这个事,这就相当于在揭她这个大姐的短,
“老一,你姐夫不是骗,那是借,他现在在外面做大生意,挣大钱哪。
等啥时候抽空回来,就把杜鹃她们的那点钱,还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