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把玩他制服最上面的一粒纽扣,心不在焉。
夜深,寂静。
男人喉结滚动,像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他身体紧绷。
林湘抬眸,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周,忽然握住他手腕,将他往后一推。
猝不及防。
湛南怔了怔。
“长官。”林湘柔声道,双眸水光潋滟,天真又妩媚,“现在,换我搜身。”
湛南完事才想起开空调。
老旧的机器异响不断,吹了会儿冷气便卡住,过上几分钟,又开始咯吱咯吱地运作。
林湘慵懒地腻在他身边,并不介意闷热的天气。
久违的温暖怀抱,久违的人类体温。
她十分满意。
可她的人类受了好多伤。
“你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林湘说。
她的嗓子有点哑,还没抱怨,湛南已经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嘴边。
真好。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虫日子,回来了。
林湘喝了一点就不要了,又去拨弄他的伤,乌黑的长发散在他身上。
湛南把剩下的水喝完,空瓶子扔进垃圾桶。
林湘指尖按住他汗涔涔的胳膊,接近肩膀的位置,又有一条才愈合不久的疤。
她不禁皱眉。
“别看了。”湛南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不好看,怕吓到你。”
林湘挑眉。
她想起魅魔曾经说的话,学以致用。
“胡说,这是男人的勋章。”林湘告诉他,“特别性感。”
湛南一怔,神色温柔。
半晌,他低头,深深吻住她。
林湘眼皮合上没一会儿,又被吵醒了。
蚊子。
嗡嗡嗡的到处飞,左边有,右边也有,天花板上墙壁上床底下都有!
她的血太珍贵,怎么可以浪费在蚊虫肚子里。
“湛南,空调开最低。”林湘推了推枕边人,烦躁的说,“你在房间干什么了招来那么多蚊子?”
湛南调低空调:“平时不关窗。”
林湘一怔,没好气的:“你还帮驿站省电费啊?”
湛南先叹气,又捧起她的脸:“……你叫我夜里别关窗,万一出事了,飘回来和我春风一度。”
“那是玩笑,玩笑!”林湘被他的脑回路惊呆了,气的头疼,“这下好了,你喜欢喂蚊子,我不行,一滴血不施舍。”
湛南拉起被子,让她手脚都放进去。
蚊子还在叫,那声音吵的林湘心烦。
“谁调你来夕照口岸?”她语气不善,心里想,这要是韩谨岩干的,他们之间的仇可就不止先前那点了,起码翻倍。
“我申请的。”
“为什么?”
“……”湛南沉默。
林湘被子裹的紧紧的,狐疑的看他:“该不会——”
“万一你出事。”湛南平淡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不想你跑太远,想离你近一点,你一回来就看见我。”
林湘缩在被子里的手,微微的冷。
她不冷,空调开到最低也不冷。相反,她本来觉得热。
但她手心有点冰,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忽而发热,忽而阴凉。
他真的有病。
就因为那一两句话,他在夕照口岸守了一个月,弄的自己伤痕累累,还喂了那么久的蚊子。
傻的厉害,疯的可怜。
可他也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除了从小带大她的婆婆,只有湛南最疼她。
比父王,比母后,更珍惜她。
林湘皱着眉。
一双大手从外面伸进被子,先摸摸她的脚,又摸摸她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
林湘:“……”
那双手离开被子。
很快,一根手指又来探她鼻息。
林湘受不了了,拉着他的手用力咬下去:“神经病!”
湛南笑了,摸着被女孩咬出来的牙印,舒出一口气。
他心里踏实,终于有了充足的真实感。
活的林湘回来了,没受伤,会咬人,会笑会闹。
空调冷风呼呼的吹,少女蜷缩在被窝里,安静得像一只吃饱餍足的小猫。
好一会儿,林湘懒懒的说:“湛南。”
男人侧躺着,无声地凝视她。
“……这么喜欢我?”
湛南俯身,额头抵住她,轻轻的:“嗯。”他亲了她一下,“很爱你。”
他不该说。
喜欢就够了,何必提那个字。
林湘浑身不舒服。
爱、爱情——这是九尾一族的禁词。
妲己娘娘一生蔑视情爱,戏弄感情,天下狐妖皆以她为榜样,尤其嫡亲的九尾狐族。
逢场作戏的情话自然张口就来,可那是假的。
狐狸精天生没有真心。人类有多想不开,才会向一只狐狸讨要爱情?
……她的预感太准。
果然,男人下一句就问:“你爱我吗?”
林湘把被子拉高到头顶,平静的说:“蚊子太多,我睡不着,你想办法解决。”
湛南说:“你别岔开话题——”
林湘隔着被子轻踢了他一下:“吵的我头疼,快去。”
湛南:“……”
凌晨四点多,湛南下楼,问大堂接待员要了一盒蚊香,回房里点上。
林湘抱怨味道难闻,把她熏臭了。
于是湛南又下去,问住三楼的同事借电蚊片。
林湘终于乖乖睡着,可没几分钟又醒来,再次提醒他,她的血太宝贵,绝不能便宜了卑劣的昆虫。
湛南好笑,起来拍蚊子。
再然后,天亮了。
他出去打电话,向上级请假,低声说了几句,挂断。
回到房间,林湘睡的正沉。
湛南在她身边躺下,握住她的手,安心地闭上眼睛。
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
林湘还想睡,可她肚子饿了,忍了一会儿饥饿,实在受不了,不情不愿地撑开眼皮。
视线逐渐清晰,正对上男人沉静的目光。
湛南一直在看她,一手支头,不知看了多久。
林湘往他怀里蹭了蹭,埋怨:“……肚子饿。”
湛南说:“我下去买早饭。”
林湘不放他走,搂住他继续睡,过了一刻钟再次醒来,又说:“饿死了。”
她早上总要发起床气。
湛南从前天天领教,早就习惯了,相隔这么久,甚为怀念。所以他由着她去,让她决定到底起不起床,还是放他下楼买吃的。
他低头,温柔地拨开她脸上的碎发。
林湘眼睫轻颤,分明醒着,却固执地不睁眼。
湛南说:“林湘,我很想你。”
少女眉心拧了起来,许久不吭声。
然后,她沉默地拉起他一条手臂,环住自己的腰。
“让你勒一会儿。”
湛南笑,抱紧她。
一个月前,临别前一夜,她也曾这样躺在他怀里。
那时有多绝望,现在就有多满足。
安静了不久,湛南开口:“你见到魅魔了?”
林湘依旧闭着眼睛,淡淡说:“见到了。”
“是男人吗?”
“是公的恶魔。”
“他——”湛南停顿,声音低沉几分,“他欺负你了么?”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欺负。”林湘慢吞吞回了句,腰间的钳制瞬间收紧。她笑,“没有,对我好的不得了,他手下对我更好。”
“……他什么样子?”语气开始不对劲。
“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人见人爱,特别英俊。”
“……”
男人怀抱温暖又坚实,安全感十足。
林湘忍过一阵饥饿,小脸靠在他胸前,昏昏欲睡,几乎进入梦乡时,却闻到越来越浓烈的柠檬酸味。
房间里肯定没有柠檬。
是他灵魂爆发出来的情绪。
林湘笑的停不下来。
湛南生硬的问:“你笑什么?”
“笑你。”林湘说,“问吧。我甜蜜的婚姻生活,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次问个清楚,我挑能回答的告诉你。”
柠檬一个一个剥开,榨汁,酸度超标。
湛南冷冷道:“那我们算什么?”
林湘睁眸,水雾朦胧的目光戏弄的停留在他脸上。
昨天,她心疼他。今天,她又忍不住逗他,气他玩。
江山易改,狐性难移。
她轻声说:“偷情。”
湛南神色骤冷,翻身起来。
少女又在他身后大笑,睡意一扫而光,精神振奋。
“林湘,我不是你的玩具——”湛南一张脸冰冷,因为她不知收敛的笑声,语气愈加强硬,“更不做插足婚姻的第三者,就算对方是魔物也不行。”
“说的好。大义凛然,人品高尚,不愧是南部的荣光。”林湘鼓掌,嘴角带笑,眼神却怜悯:“可惜太晚了,你已经做了,还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怎么办?”
“……”
湛南扫她一眼,不发一语。
他捡起搭在沙发上的黑色短袖衫,套在身上。
林湘两手捧住脸趴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看他穿完衣服穿起长裤,又系皮带,抽紧。
“湛南。”
他走到门边,头也不回,冷淡的问:“你吃什么?”
林湘说:“我想吃你的生日蛋糕。”
他沉默。
男人紧紧握住门把手,恨不得把它捏碎了。
他气极了可又挣扎,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硝烟四起。
林湘穿上拖鞋走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生气啦?展文豪那会儿,你不整天催我跟他分手?现在怎么不叫我离婚呢?”
“你会吗?”他压抑的问。
“为了你,会啊。”
林湘离婚,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为了自己,因为魅魔的实力深不可测,性情喜怒不定,难以捉摸,更不好掌控。
也许有那么百分之零点一,是为了这个本体是柠檬精的男人。
她决定只说这零点一。
魅魔怎样都无所谓,他强大而神秘,她管不住他,也不想管。可这个人类是她的,只要能让他听话——她无所不用其极。
湛南沉默,侧脸冷峻。
良久,他回头:“真的?”
林湘瞥他一眼,走开。
她从堆在一处的行李中翻出阿克利坎人送她的衣服,换上,又进浴室洗漱。
湛南跟了过来:“那你离婚。”
她从容地刷牙、洗脸,接着上妆。
“林湘——”
“叫你刚才凶我。”
“……”
林湘化完妆,梳顺了长发。
以前烫的波浪卷早没了,现在又变回初始的直头发,瀑布一样倾泻。
她把皮筋绑在手腕,没急着扎起来。
转身,刚到卫生间门口,便被倚在门旁的男人捞进怀里拥住。
“已经分手了,离婚了,满意没?”林湘低哼,拿腔拿调,“我要玩具会找玩的起的,找你老师那样的,怎么也不会——”
他堵住她的嘴,轻咬她下唇。
“……口红!”林湘瞪他一眼,回去补妆。
湛南站在她身边,看着镜子里光彩照人的少女。
林湘去了一趟人人闻之色变,大魔法师也不敢轻易涉足的永夜森林,不仅没有憔悴,反而越发的娇艳,肌肤光泽莹润如珍珠,完美无瑕。
毫发无损,轻松自得。
她真的不是一般人……不,也许她根本不是人,是精灵,是仙女。
湛南笑了笑,突然记起一件事:“你昨晚为什么冲流鼻血的男的笑那么开心?”
“开心?”林湘嗤笑,“那叫勾引。”
湛南:“……”
他又挨近。
林湘在镜子里瞪他:“刚补完妆,别乱来。”她一顿,头往另一侧偏了偏,露出修长的颈项,“脖子给你。”